蝉衣是习武之人,走路稳当,又没有声响,平日里难以留意。
李昙穗见殿门外有人影闪过,便知是她回来了。
见蝉衣一进门,李昙穗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微凉的茶水让李昙穗躁动的心绪平稳了一些,正要继续喝第二口,却被蝉衣拦住了手。
蝉衣取过李昙穗手中的茶盏,开口道:“娘娘,这茶还是出去之前沏的,已经凉了,还是换一杯吧。”
“无妨。”
李昙穗说着,又把茶盏拿了回来。
“娘娘有着身孕,还是莫要贪凉了。”
见蝉衣又要上前,李昙穗眉头一蹙,干脆把茶水泼进了香炉里头。
正烧着的香料被水一泼,发出短暂的“哧——”一声,冒出几缕浓烟,几息后又恢复平静。
“罢了,不喝便不喝,”李昙穗不耐地将空茶杯扔给蝉衣,又对若梨说道,“这香闻着难受,若梨,去把香灰倒掉,换檀香点上。”
若梨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忙捧着香炉就要倒出去。
谁料若梨刚一拿起香炉,就被蝉衣按住了手。
见蝉衣目光犹疑地端详着香炉,又掀开镂空的炉顶,查看里头的香灰,李昙穗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强装镇定,问道:“怎么了?”
见香灰平常得很,蝉衣这才放下炉顶,示意若梨将香炉拿了出去。
“奴婢只是想快些了解娘娘的喜好,看看是什么香料,会让娘娘觉得不适,今后也好多注意些。”
蝉衣面上带着笑,说话也格外关切。
但在李昙穗听起来,却别有用意。
李昙穗知道,蝉衣担心自己和若梨在谋划什么,所以才会查看香灰。
好在自己方才已经提前让若梨把香灰搅匀,又刻意泼了茶水,这才没让蝉衣看出来有何不对。
虽然有惊无险,但李昙穗心里也暗暗沉重起来。
这个蝉衣,很难对付。
令人舒心的檀香点上后,李昙穗也彻底放下心来。
太医的手指隔着帕子,在李昙穗的手腕上停留触碰,半晌后,捋了捋胡须问道:“皇后娘娘身体无恙,但忧思过甚,不利安胎。”
李昙穗还没说什么,蝉衣的目光就突然投了过来。
她敏锐精明的样子,让李昙穗心中更为不适。
“娘娘安心保养自身,奴婢会向陛下回禀实情。”蝉衣垂手而立,姿态恭敬地开口。
李昙穗冷声道:“陛下国事繁忙,这点小事无需多言。”
“可是……”
“有些话本宫说在前头,陛下既然将你赐给了本宫,那本宫便是你的主子。若是让本宫知道,你阳奉阴违,背主忘恩,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蝉衣面上不见丝毫变化,唇角始终衔着笑容,不紧不慢地回道:“陛下与娘娘夫妻一体,奴婢效忠娘娘,自然也是效忠陛下。”
知道蝉衣不是轻易就能震慑的,李昙穗也没打算跟她继续争论下去。
便回头对太医说道:“本宫近日的确夜不能寐,烦请太医开个方子,也好调息。”
头发花白的太医深深弓着身体,俯身拜了拜:“这是卑职职责所在,娘娘折煞卑职了。”
请太医一事,本来也是李昙穗为了暂时支开蝉衣才故作的推辞。
因此也没有怎么询问,便让若梨将太医送了出去。
见太医走远,李昙穗端起刚上的热茶正要喝,就感觉到蝉衣又走近了一步。
李昙穗心中烦闷,“嘭”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面带薄怒地看着她。
“娘娘怎么了?”蝉衣的笑容就像刻在脸上一样,始终不变。
“陛下让你来伺候本宫,你却把本宫当成犯人来监视?”
“娘娘多虑了,奴婢不过是想为娘娘排忧解难。”
本来没什么烦心事,蝉衣一来反而让自己火气越来越大,李昙穗心想。
而蝉衣却仿佛看不出李昙穗的不耐,俯身言语:“娘娘是为了何事烦心?”
“本宫的事,还需向你请示?”
李昙穗语气重了些,蝉衣自然也听得出来她的厌烦,但面上的神色却仍然从容自若。
“奴婢不敢。”
蝉衣擅长于先挑动人的情绪,最后再服软。
步步紧逼却又进退得宜,让人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得紧。
“怎么,蝉衣惹皇后动怒了?”
李昙穗正想着怎么把蝉衣支开,就听见赵衍的声音从殿门边传来。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消片刻,赵衍修长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李昙穗面前。
李昙穗正要起身,就被赵衍上前几步制止。
“不必多礼,坐吧。”赵衍扶着她坐下,甚少露出这般关怀的神色。
若是在从前,李昙穗会觉得赵衍又是心情好了来赏个蜜枣,但是现在,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当真正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关怀备至,也会让人觉得如骨附蛆,心生憎恨。
赵衍见桌上放着李昙穗喝过的茶,也不见外,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后说道:“蝉衣,向皇后请罪。”
蝉衣倒是听赵衍的话,他话音刚落,蝉衣就屈膝拜了下去,全然没有方才虚情假意试探的样子。
“奴婢知错,请皇后娘娘饶恕。”
李昙穗看着她口是心非的虚假样子,也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摆了摆手,想让她下去。
正巧,赵衍此时又开了口:“蝉衣伺候朕久了,不常与外头的人接触。有时言辞不当,皇后多担待。”
李昙穗也不跟他客气,暗暗讽刺道:“陛下的人,臣妾不敢使唤,还请陛下收回去吧。”
闻言,赵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放下杯子,让蝉衣退下。
见殿内已经没了别人,赵衍起身,在李昙穗身边落座,耐着性子柔声道:“朕让蝉衣跟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
“臣妾不需要。”
赵衍见她不为所动,倒也不恼,只是将她的手拢在掌中。
随即又轻声细语地开口说道:“皇后可知,你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后宫妃嫔们是何表现?”
听了赵衍的话,李昙穗也有些失神。
她只顾着怎么去对付赵衍,倒忘了宫里那群莺莺燕燕们。
想到柳婕妤对白新容下药一事,李昙穗也不由得心中紧张。
若是在自己给赵衍下毒的过程中,哪个妃嫔错了主意,把不好的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岂非会误了事。
见李昙穗若有所思,赵衍不由伸手搂住她的身子,语气森然:“贤妃、舒贵嫔、田美人都说要抚养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