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卿和村长说,“你婆娘和我的侍女一起点了数之后,把甜瓜给捕快就行,他们会运回县里去的。你和我们去看看村里的地形。”
村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墨卿看向闻霜,闻霜不自觉直了直腰,赵墨卿说,“你也一样。和我的侍女,再叫上捕快,一起清点完甜瓜之后,交给捕快就行。”
赵墨卿想了想,闻霜家种的甜瓜多,还是多叫几个人。
赵墨卿边走边问,“我看这些高粱可以收了吧,村里怎么还不收?”
村长引着几人去到田间,闻言,说,“村里的习俗,要开祠堂祭了祖后方可收割,也就这两天了。”
赵墨卿三人看着田地的颜色,心里一阵喜悦,丰收总是高兴的。
那一片片高粱红,大豆的叶子也黄了,但从那胖豆荚可以看出里面大豆的圆滚,粟米那也是一片黄色,苞衣露出粟米的痕迹,一看就知道这粟米的结实。
村长看着这一片大地,感慨,“多亏了大人那烧火粪,今年大家都可以过一个丰收年。按目前的估计,今年怕是比往年多了三成粮食。”
闻言,每个人脸上都扬起了笑容,喜悦是会传染的。
一路走来,兰桂和肖渡舟看到了这里的沙土。
肖渡舟说,“这个地方确实适合种甜瓜。我听说西域的甜瓜都种在戈壁滩上。和这里土质倒是有些相似。”
赵墨卿回,“是啊。”
闻家村的水利设计没什么难度,拦河建坝,搭建水车,修通沟渠,只是闻家村种植的都是旱地作物,排水一定要仔细,若积水了,这水利就不是利民而是害民了。
回到村长家时,一群村民围在门口等着赵墨卿。
一群人你推着我,我推着你。
最后一位村民大胆上前,真到了跟前却露了怯,“大人,这个……这个……我们可以种植这个甜瓜吗?”
“可以的,只是这个种子是要购买的,你了解吗?”赵墨卿将情况告知。
村民嗫嚅着回答,“我知道,我听到乐安姑娘说了。”
“这一次是我收购,下一次我会找商行来,可就没有这个价了。而且,你们也知道谷贱伤农,这甜瓜多了,价格也是要掉的。”赵墨卿还是要把事情说明白了,不然这群人一见银子,热血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那就麻烦了。
村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心里却很高兴,不枉他叫他媳妇特意在家门口清点,看到真金白银,总有人心动,要种这甜瓜的。
村民们也有些踌躇。
最后是闻庭问了一句,“春耕之前再决定也不迟吧?”
赵墨卿看向何老,何老说,“最好在年前决定。”
村长见状,高喊,“年前决定哈,我好一起买种子。”
村民又问,“那我们也可以赊账吗?”
赵墨卿肯定点头,大声说,“自然可以。”
村长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村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摇了摇头,齐声说,“没有了。”
“没有那就散了吧,堵在门口算什么事。”村长说。
村民们才反应过来,堵人家门口确实不合适,纷纷散开了,口中还赔着罪,最后各回各家。
“大人们用饭再走吧。主簿来了这么多次,都没招待过,真是失礼了。”村长边将人请上座,边说着。
赵墨卿婉拒了,“不叨扰了。出来已将近一月,也是时候回县里了。”
肖渡舟和兰桂也是如此说,“不劳烦村长了。家里催促多时了,也该回去了。”
“如此就不多留三位大人了。”村长一家都来门口恭送。
赵墨卿也不讲虚礼,朝村长拱了拱手后,骑马离开了。
夜已深,赵墨卿怕夜路难行,多留了两位大人一夜,叫乐安安排了。
绿柳回到卧房向赵墨卿汇报甜瓜的事,“闻村长只种了一亩甜瓜,但他照顾得仔细,一亩有七千斤,计八百七十五个,折银二十六两又两百五十文,扣除买种子的钱,给了他媳妇二十一两又两百五十文。他还送了几个瓜给小姐。”
“闻庭种了五亩甜瓜,但有两亩是日照不足的,瓜也小,这两亩瓜十五文一个。
日照足的地方,一亩地有六千五百斤,三亩地共一万九千五百斤,计两千四百个。
另外两亩地,一亩地产四千斤,两亩地共八千斤,计一千六百个,共折银九十六两,扣除买种子的钱,给了他七十两,闻庭补过两次苗,所以扣多了一两种子钱。”
赵墨卿点点头,“这么多钱,可有吩咐他小心?”
绿柳给了赵墨卿一个眼神,“乐安姐姐办事,小姐尽管放心。那闻霜也是个机灵的,乐安姐姐一说,他立刻带他母亲去县里看病了,买了一堆药,钱怕是花得差不多了。”
绿柳突然想起什么,说,“小姐,那闻霜送了十几个甜瓜给你呢,都是大瓜。”
赵墨卿泡着澡,浑身通红,马不停蹄了一个月,都没好好沐浴,现在清洗了一番真是舒服。
赵墨卿闭着眼睛,说,“把送的这些甜瓜分给快班的捕快吧,他们也辛苦了一个月,可够一人一个?”
绿柳回忆了一下,“够的。”
赵墨卿散开头发,用胰子打出泡沫,细细揉搓,嘴上说,“何老这几月也辛苦了,再拿一坛金玉醉给他,再吩咐大夫给他把一下脉,要开什么药尽管开。”
赵墨卿沐完浴,坐在床边,头发散着。
绿柳用干棉布轻柔地擦拭她的头发,说,“知道了。”
“两位大人明天就要回家了,礼可准备好了?”赵墨卿一件事情一件事情过问。
“准备好了。一车珍玩珠宝、摆件,两车书画字帖,三车名贵药材,四车绸缎。两位大人的礼都是一样的。”绿柳一一数来。
赵墨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那甜瓜也给他们装一车吧。再加几坛酒。“
绿柳想想都觉得有趣,说,“小姐可真贪玩。”
绿柳发现小姐不说话了,抬头一看,赵墨卿已经睡着了。绿柳心疼又无奈,拿起一件大氅盖在赵墨卿身上。
绿柳继续擦她的头发,不擦干,明天小姐起来非头痛不可。
第二天,程修鹤和宋戎也赶来护送两位大人,看到赵墨卿那暴发户似的大礼时,闭了闭眼,掩盖眼中的神色。
肖渡舟和兰桂见到如此厚礼时,不禁有些咋舌,怪不得人家说财帛动人心呢。
程修鹤行礼致谢,“多谢两位大人不辞辛劳为冀音县奔波劳碌,下官在此谢过。”
宋戎也跟着行礼。
“肖大人、兰大人,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希望两位大人笑纳。以后建水库还要劳烦两位大人。我派人护送大人们回去吧。”赵墨卿毕恭毕敬。
兰桂又开始贫嘴了,“这么多好东西,建水库的时候,礼要是比这更厚,那一切都好说。”
兰桂又说,“是要派人护着的,东西要是都被抢了,那我不得心痛死。”
赵墨卿平时习惯了兰桂的跳脱,顺嘴就回答了,“说得也是。那李二爷护着东西回去,兰大人自己回去?”
但程修鹤不知道兰桂是一个跳脱的人,他连忙喝止了赵墨卿,对兰桂说,“赵主簿这是说笑呢。她平时不这样。”
兰桂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墨卿,他以为赵墨卿在县衙装模作样。
赵墨卿无奈,得!误会上了。连解释都不知从何处开口。
赵墨卿也不解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自然知道她赵墨卿是什么样的人。
两位大人渐行渐远,程修鹤这才回头和赵墨卿说话,“你这个性子,以后去了外地任职可如何是好?”
程修鹤是真的担心,赵墨卿有才,但这个性子?想到此,程修鹤自己摇了摇头。
赵墨卿笑着说,“大人,我才来到冀音县不到半年,不过还是要谢谢大人觉得我一定会升迁。”
程修鹤愣住了,不到半年?
是啊,也才五个月而已,可能是这五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才让人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程修鹤说起了别的事情,“战情实在胶灼,朝廷又加派十万兵马去平叛。”
赵墨卿脸上的笑意敛了,之前朝廷派了三十万大军,比恭王的人还多了十万,以顾小将军他们的能耐,根本无需再加派人马,问,“发生了什么?”
“顾小将军被刺伤了。”程修鹤也钦佩赵墨卿这一点,她眼神明亮,永远能一瞬间抓住重点。
顾小将军其实年纪一点都不小,他已经年过四十了,是现任顾国公的孙子。
顾将军接连打了两场胜仗,城中的百姓很高兴,载歌载舞的,一群小孩在路上打闹,顾将军看到时还很高兴,他们将士在前面厮杀,百姓在后面安居乐业,这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但是顾将军没想到这些小孩是杀手!是奸细!
想想也是,城中散着残肢断臂,到处都是鲜血,大人们就那么放心让小孩见到如此景象?
一群小孩围住了顾将军,寒光冷冽的匕首刺了顾将军腹部十几刀,上面还抹了毒。
顾将军杀了几个,又抓了几个小孩后,彻底昏迷不醒。
传言说得很难听,恭王说,顾将军连小孩都杀,冷酷无情,嗜血魔头。传到被占领的几座州城,人心惶惶,百姓对恭王的抵触自然就少了。
“顾将军怕是凶多吉少。”程修鹤痛心,一代名将就此殒落,如何能让人不惋惜呢?
“一群世家子弟也被抓住了。”
赵墨卿不语,静静等待他的后语,宋戎也在一旁默默听着。
“他们也遇到一孩童,说他父母被埋了,拉着那群世家子弟去救人,谁知道是个圈套,一群人都被抓了。放了个人回来报信。”程修鹤说起这件事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恭王养了一群童子军。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被恭王养成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谁又知道城中哪个无知稚子是恭王的奸细。
如果孩童可以是奸细,那妇孺呢?老人呢?
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到头来却要怀疑自己人,如何不让人寒心?
百姓又会如何想?
杀红眼的将士,将屠刀挥向自己人?
顾将军被奸细刺杀,现重伤昏迷,世家子弟又被抓,他们要输了?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赵墨卿被这么多消息塞得脑袋发蒙,半晌才说,“好歹毒的计谋!”
宋戎叹,“兵者诡道也。”
程修鹤继续说,“朝廷派了花将军接替顾将军。御医也派了好几个,但是顾将军现在还是不醒。”
战情依旧胶灼,花将军上马后,两边打得不分上下,那恭王还把那群世家子弟赶到军前,让越州通判立刻开城门,一天不开就杀一人,两天不开就杀两人。
工部林侍郎的小儿子被杀了,林侍郎一夜白了头,林家夫人卧床不起,林家老夫人骤然受如此打击,已经性命垂危了。
“世家子弟都救回来了,怕是恭王也忌惮那些世家,不敢动真格。”程修鹤说。
世家如此势大,连恭王也忌惮,世家掌控这大周的方方面面,就算恭王能成事,这些世家联合起来,怕是也够恭王喝一壶的了。
“皇上也醒了,不过皇后和大臣不敢把这些事告诉陛下。”程修鹤再扔下一个重磅消息,“五皇子造反了。”
赵墨卿对这位皇子实在是不知如何评价,说了句,“他已经蠢成这样了?”
程修鹤咳了一声,宋戎一连咳了好几声,仿佛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程修鹤只当没听到,继续说,“被禁军压下了。”
赵墨卿一点都不意外,问起了其他事情,“你那恩师的旧友是何方人物?消息如此灵通?”
程修鹤不知她是何意,斟酌着说,“蒙老先生在沈相府上当差。所以知道得多,也知道得快。”
“他倒是事事都和你说。”赵墨卿感慨,在官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小觑,亲戚挂着亲戚。
“先生和岳父是多年的好友了,他把阿月当女儿看,他怜阿月孤苦,所以对我也多有照拂。”程修鹤解释道。
“先生还是很有分寸的,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他知道,况且不过是比别人早知道那么几天罢了,消息过几天怕是要传遍大街小巷了。”程修鹤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赵墨卿沉默了。
程修鹤奇怪她的沉默,“一个月连轴转,也不回县里,还没问你水利的事情怎么样了?”
赵墨卿回,“设计图已经画好了,现在大部分村落都已经秋收完成,刚好可以开始修建,等来年就可以用上了。”
程修鹤点点头,说,“回县里说。”
赵墨卿点头,不再言语,走在路上,突然说,“给快班的捕快放两天假吧。接下来,要收粮税,还要建渠,怕是半年都不得空了。哦,我也要休息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