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憬望不知说什么,就轻轻嗯了声。
待他落座。
除却镇西侯与其夫人和褚觐的弟弟以外,这场家宴还有其他许多人。其中还有镇西侯的一些娘家人,不过多半是褚觐的近亲。
兰憬望注意到一点——除却褚家人和娘家人,还多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人。比如他有三个舅舅。
他们自称分别是“大舅父”、“二舅父”和一个独特而奇怪的“舅舅”。
食不言寝不语。待用完膳,镇西侯问了兰憬望一些有关武功上的、学问上的问题。兰憬望说的含糊,有惊无险算是答过去了。
一直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男孩忽然道:“哥哥近来就学了这么些东西么?练武一事我不甚了解,但单听哥哥方才回答爹的话就知哥哥你——近来有些松懈了罢?”
兰憬望愣了愣,刚刚他自以为挑不出错处的回答,实际上对于褚觐来说竟然是退步明显的吗?
兰憬望快速在心里构思一番,对镇西侯说:“自佑说的不无依据,只是我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想不起近来学了些什么了。不过爹不必忧心,今日只是失误。”
男孩下意识道:“褚觐——”他似乎习惯了不称自己哥哥为“兄长”或“哥哥”,而是直呼兄长名讳。
镇西侯夫人忽然打断了他未尽之言:“褚延!”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般呵斥于一个七岁稚子而言过于声色俱厉,镇西侯夫人转而放柔语气:“——不可直呼自己兄长名讳。”
肉眼可见褚延身形一滞,但他倔强的没有低头,而是依旧对兰憬望怒目而视,带着一点点的骄傲之色看向镇西侯,眼里的意思呼之欲出:爹你来考我!我和褚觐那个不争气的可不一样!
镇西侯看明白了褚延所想,但他十分不领情的说:“你哥哥那是偶有失误,日常学习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你不一样,你是刻意学来专门找我邀功、和你哥哥比较——你还好意思说他?”
褚延眼里的骄傲仿佛被泼了盆水上去一样立刻就熄了,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慌乱不安和迫切,着急的解释道:“爹!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镇西侯静静看着褚延。
褚延支吾了半天,什么都没编出来。
——没有只是。
因为褚延就是这样想的。他就是想让目光一直追随在兄长身上的父亲也能注意到他,还想有一天能够在各方各面狠狠超越褚觐。
镇西侯并没有责怪褚延,他只是给褚延一个提醒。
他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好了,自佑。爹只是想告诉你——学习并不是为了超越谁而存在,如果目光一直停留在别人身上,你永远都不可能进步。”
褚延无措的看着镇西侯,这话或许听进了他耳朵,或许听进了他心里。
兰憬望也不太清楚家宴过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活动,他思索一番,觉得还是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比较好,他垂眼道:“爹,虽然自佑是渴望得到嘉奖才学习,但平心而论,他对您心意不假。既然自佑一早便勤勉学习,您不妨也检查检查他用心如何?”
褚延听后,悄悄看了眼兰憬望。
镇西侯很给长子面子,当下也是答应下来,问了褚延一些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比较复杂的问题,有心挫挫褚延的锐气。
褚延一一答了,在兰憬望听来简直就是最佳答案。
镇西侯并没立刻就下点评,而是不紧不慢的看向兰憬望道:“明择,你怎么看?”
兰憬望猝不及防被点名,慌了下神,心中思索若褚延已经这样优秀,看在座诸位的态度,褚延不及褚觐,那么褚觐势必会更出彩。
而褚觐……兰憬望决定赌一把他不是会说瞎话的人。褚觐会说:“自佑还年幼,有这般见识已是难得。”
褚延下意识一瞪眼就要嘲讽兰憬望,但最终还是险险刹住车没说。
镇西侯赞同的点点头,说:“自佑的回答确实是与书上的一字不差。只是,你已七岁,应当有自己的见地,否则回答得便毫无新意缺乏思索。”
…………
宴会结束。
兰憬望走到门口,默默想着怎么在短时间内把褚觐的知识都补回来。
忽然有人叫他:“褚觐!”是稚嫩的童声。
兰憬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叫他的人是褚延。
褚延眉眼倨傲,他见兰憬望回头看他,就摆足了架子缓步而来,说:“褚觐,你别以为今天替我解围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故意和爹求情,就是吃准了爹一定会抬高难度,好看我在爹面前出洋相。”
兰憬望真是不知道他那短短一段话竟然会惹出那么多误会,同时他也觉得这小孩挺无聊的……他有点疑惑,明明是亲兄弟,怎么褚延对褚觐的态度仿佛是对仇家一般。
兰憬望不想理睬褚延,就轻飘飘一句:“我看,夫子教与你的‘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全忘了个干净。”
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褚延一个人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恨狠地自言自语:“我可不信褚觐会这么好心帮我——他定然是憋着什么坏!”
镇西侯夫人将这一切尽入眼底,她目送兰憬望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走上前,手抚上褚延的后背,说:“自佑,明择是你兄长,你父亲和我都不想看见你们兄弟二人不和——不可对兄长不敬。”
褚延根本没有听进去,说:“娘,你怎么老是偏心褚觐?你和爹老说要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可你看褚觐他对我这个弟弟友善了吗?他、”褚延憋憋嘴,“他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镇西侯夫人抚摸着儿子单薄的后背,微垂的眼叫人看不清她心里所想,她宽慰道:“你兄长只是学业日益增重,你看他有时候连你爹都不顾上,不是不理睬你。等他过了会试就轻松多了……自佑,娘并未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