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公孙瓒的亲随嫡属纷纷走进公孙将军府,又聚在一起。
甄籁也来了,看到客厅里的人都是上次自己醉酒开会时见到的那批人,甄籁与他们不熟,不好意思套近乎,站在一边静等刘纬台到来。
公孙瓒的把兄弟李移子又见到甄籁有些意外,“是刘纬台让你来的?”
甄籁摇头,“不是,是公孙将军让我来的。”
“你现在在府上做事了?”
甄籁还是摇头,“没有。” 甄籁听出对方有些看不起的样子,不想让人看低,接着说道:“公孙将军是想听听我的看法,帮其出谋划策。”
此话一出,把长史关靖吸引了过来,“好家伙,真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啊!” 关靖四十多岁,对年轻人的这种大话当然是不感冒了。
甄籁抱拳回礼,不卑不亢,“岂敢,岂敢。”
关靖问:“你可知要商讨何事?”
“当然是与鲜卑的战事。当今战争黑云已经密布在头顶上了,其它事情都不足道也。”
“那么,你有何策?” 关靖步步追问。
“计策不是死的,要应运而生,那得看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了。”
好家伙,这口气是经天纬地之才啊,关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就到时候静听高见了。”
公孙瓒的长子公孙续要考考甄籁,“你说说,这次出兵草原需要多少兵马?”
“这个将军心中有数,不需要我来参详。” 甄籁回答的干脆利落。
公孙续一下子没了应词。
公孙瓒的亲弟公孙越笑了,这家伙蛮有趣么。“哈哈,纬台兄的高徒果然不简单!”
公孙越笑眯眯问道:“你能算算公孙将军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能。”
甄籁回答的简洁而肯定,好似很简单的样子。
甄籁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悠悠说道:“将军担心刘虞背后使绊子,那可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呀。”
公孙越哈哈大笑,最喜欢听骂刘虞的话了。
刘纬台走进客厅,“你在笑什么?”
“你的高徒露脸了,算出我家将军之所虑。” 公孙越回答。
刘纬台不置可否,心道这还用算吗,口中却道:“年轻人一孔之见,你们做长辈的要多多包涵。”
公孙瓒进来,就算是会议开始了。
公孙瓒说道:“我计划亲率四千兵马出兵草原,公孙越领兵二千以为支援,关靖领兵三千进驻石门,防范乌桓。如此,需要一万民夫运粮。
你们算过没有,以我们现在的粮食储备,这一仗能打多久?粮食没有了怎么办?”
关靖官职长史,就是主管钱粮的,报告道:“按照二万人计算,外加运粮损耗,全部军粮储备能用一百天。”
公孙瓒见再无人说话,又说道:“鲜卑人闻我大军出动,必然望风而逃,他们居无定所,我在短期内怕是只能获得零星战果,若想寻歼他们族群主力,就得经历周折,甚至追至大漠深处,这样一来对粮草需求就得再加倍。”(注:古代战场上运粮每百里损耗一成,运粮一千里则损耗六成。也就是说,千里运粮,运到目的地所剩四成,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看来只能向百姓征粮了。” 乐何当无奈说道。
“不可。” 沉默不响的甄籁突然发话了,“此次征战需要征用一万多的民役,而且正是春耕时节,已经严重影响底层百姓的生计了,若再将仅有的存粮征用,是竭泽而渔,自毁长城。”
“我建议向大户征粮,按良田面积征用,每亩征一担。如此,粮食无忧矣。”
甄籁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大小眼盯着甄籁,因为他们都是拥有大量良田的大地主。
刘纬台抢先发话:“不可!,刘虞由朝廷敕封前来统治幽州,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能独揽大权,就是因为幽州的本地大户倒向刘虞的并不多,多数人还是支持公孙将军的,若是首先向大户征粮,就是把他们推向刘虞的怀抱。”
刘纬台这话说的有分量,众人这才收回狠狠看向甄籁的目光。
公孙越发言:“刘虞是州牧,主抓钱粮,由他筹办我大军粮草理之当然。向他要粮看他怎么说,无论怎么征粮都由他来操办,就是做恶人也由他挑头顶缸。”
“这个办法不错,我赞成。” 李移子首先表态。李移子心想反正刘虞的人向我征粮我不给,他又能奈我何。
刘纬台站出来反对:“万不可将大军粮草寄托在刘虞身上,这要是关键时刻粮草不济,会让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瓒猛然站起,“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谁能为我解忧?”
众人没人说话,场面鸦雀无声。众人都是想不出办法,好似心中压着一块重石。
公孙瓒颓然坐下,叹息了一声。
甄籁又发话了:“我能为将军分忧。”
公孙瓒惊异,“你想怎么分忧?”
“兵者凶也,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甄籁开始侃侃而谈:“鲜卑人是游牧民族,而我们是定居族群,二者泾渭分明,是可以互通有无、和平共处的。前者刘虞想用我幽州之地赠予他国以满足一己之私,当然是断不可行。”
“我在入冬前去草原贩马,曾为鲜卑酋长慕容罕治病,有些交情。我愿意代表将军前往谈判,让他晓知厉害,大军到处玉石俱焚,到时候漠南草原将只有枯骨,没有人烟。
我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俯首认错、甘赔巨款,明确划清边界,承认黑山以南的饶乐、古北口是我国不可侵犯的领土,并保证今后再不入境抢掠。”
甄籁越说越来劲,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
甄籁说得慷慨激昂,但大家却是没人鼓掌,听着发愣,这位不是又喝多了吧?真是书生之见,幼稚不堪。这个傻帽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鲜卑使臣被杀的事,他现在去谈判就是绵羊入虎穴----找死。
“你要去说服慕容罕?你不知道他们的使臣被杀?” 公孙瓒满是狐疑。
“彼一时此一时也,我此去是为他解除血光之灾,他待我为上宾还唯恐不及,又怎会杀我。” 甄籁显得胸有成竹。
“当然了,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我出发谈判之际,我军所有准备行动一刻也不放松。我军越强大,我谈判成功的把握越大。我想恳请明天就出发,无论我之行成功与否,都不影响将军的下一步行动。”
公孙瓒细问:“你出行需要带些什么,可需要什么文书?”
“只带我这张嘴足以。” 甄籁又改口:“草原野狼成群,若有一个伴当同行最好。”
“那好,我将白马义从全部归你带去,一定让他们保你活着回来。” 公孙瓒被甄籁的信念感染,决定放手让其一试。
甄籁连忙摆手,“我只需带上赵子龙一人可也,人多就是不给酋长面子,让对方没有台阶下,反而不利于谈判。”
公孙瓒见甄籁决心已定,只好点头,“那你就试上一试,谈不成没关系。”
“得令。” 甄籁像是中了彩票似的满心欢喜。
散会后,刘纬台沉着脸对甄籁说,“你跟我来。” 率先往家里走去。
甄籁跟着刘纬台走进家里,刘纬台劈头就问:“这是你早已想好的吧,竟然兜了这么一大圈,把我们都耍了,最后才提出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将军明白,刘虞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先按内而后攘外,尽量与鲜卑和解,只不过这个和解进程是由将军主导,让鲜卑人认清楚谁才是幽州的主人。”
刘纬台依旧沉着脸,“你这么做不是下棋人,是将自己为棋子,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甄籁道:“我应承下的一千只冻羊就要尽力去办,这是信;我能为幽州和平出力,为家乡父老和将军效劳,这是义。信义所在,个人冒一点危险又算的了什么。”
刘纬台无奈摇头,“你是太能说了,但今后要注意了,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你要记住,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任凭你百伶百俐,夜路走多了也会遇到鬼。”
“刘叔的话我谨记了,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甄籁安慰刘纬台。
刘纬台又问:“你干嘛把话说的那么满,什么‘俯首认错、甘赔巨款 …’,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甄籁嘿嘿一笑:“这样我就不可能奏全功而回,让人觉得我轻狂,给他人以把柄,我才能不居大功,不招人妒。”
刘纬台明白甄籁可不想因为立大功而被征召成入府,不得不叹:“你小子太能算计了。”
刘纬台挥手,“你赶快回家去准备一下,明天又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