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籁推开虚掩的大门,迈步走进绮园坊。这是上午巳时(十点左右),厅堂内空荡静寥,一个小龟公迎上前来,“客官您好,小姐们都在安歇,午后才能出来待客。”
甄籁温和点头,“我知道,麻烦你去通知一下翠妤,就说甄籁来了,肯否赏脸一见。” 说罢十枚铜钱就放到了小龟公的手上。
小龟公脸绽笑容,“客官请坐,我这就去通报。” 转身麻溜去了。
不一会儿,龟公回来,“小姐正在梳妆,客官请稍候。”
“你若不忙,请给我烫壶酒吧。”
“不忙,不忙。” 小龟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彬彬有礼的客人呢。
小龟公拿来酒壶、酒盏、瓷瓯,给客人烫酒。甄籁闲着也是闲着,询问龟公:“翠妤小姐近来过得怎样?”
小龟公嘴甜,“小姐红的很,许多客人来这里都是点名见她。卢公子出手特大方,还给过小姐一个玉簪呢。”
“哪家卢公子?”
“当然是卢植大人家了,他是卢大人的五公子卢望。”
甄籁正和龟公聊着,翠妤俏生生出现在身前。甄籁一见就贫嘴,“千呼万呼始出来,我可是等的头发都白了。”
“妾心才是等的冰透了心呢。” 翠妤幽幽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绮园坊是消息传播最快之地,甄籁出使草原建立奇功,早已传入翠妤之耳,甄籁火拼李移子,杀死卢皋更是令人震惊,名声响彻、一时无两。甄籁成了风云人物,翠妤对其再来本已不抱希望,偏偏就再来了。
甄籁见翠妤回屋,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在翠妤绣房,翠妤轻声责问:“你这么久不来,还来干嘛?”
“人可以无情,但不能无信,我对你的承诺可是一直记在心里,怎奈囊中羞涩,一直不敢来耳。”
甄籁的话语让人感受不到情意,翠妤更加幽怨,不禁将心中念叨许久的诗句说出口来:
“君说冬至将复来,眼见寒梅映雪开。闻君声名雷贯耳,冰柱挂檐心更寒。”
甄籁柔声接口:“冰檐水滴报春来,万物复苏草复青,伊容展倦重抖擞,梨花满枝迎春开。”
翠妤听得痴了。
甄籁爱怜地轻笼香肩,翠妤靠在甄籁肩头,感到无比舒适。
老鸨听说甄籁来了,那可是山鸡变凤凰的人物,必须换颜巴结。老鸨走进翠妤绣房,满脸堆笑,“甄先生是展翅高飞的雄鹰,难得一见,老身过来瞧上一眼,讨个喜,若能讨个吩咐,就是喜上加喜。”
甄籁上次来时身无分文,被老鸨挤兑够呛,不由出言相讥:“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老鸨也能华丽转身,变得温良多礼了。”
“甄先生虽然是谬赞,但老身就是听着喜欢。”
甄籁心道这顺杆爬的本事比自己还高,是不能和其斗嘴了。“既然你要听吩咐,那我就吩咐你一句。”
“甄先生请讲,老身无有不尊。”
“我要给翠妤赎身,把她的契约拿来。”
甄籁此言一出,不但老鸨傻眼,连翠妤也一下子身子僵硬,愣住了。
老鸨磕磕巴巴说道:“这,这,可是要一百多两银子。”
“你去算账,给我报个准数。休得欺我年少,我是比李移子还不好惹的人!”
甄籁搬出李移子,就是要震慑老鸨,让伊不敢狮子大开口。
老鸨对李移子在熟不过,那可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铁公鸡。惶恐应答:“我这就去办。”
老鸨走后,翠妤动问,声音都还是颤颤的:“你真要花费巨资赎我?”
“当然,君子一诺不惜倾家荡产,君子一诺不惜血溅五步。”
翠妤赶紧相拦,“你千万别说的这么严重,你有心赎我、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我这么多年也有积攒,我愿全部拿出来用于赎身。”
“你攒了多少钱?” 甄籁大为好奇。
“三十七两,还有一坛子铜钱,也有二三两。” 翠妤已经乱了方寸,把自己的全部财富一股脑都说了出去。
“加上你这笔财富,我就更有信心了。” 甄籁倒是一点不见外。
好大一会儿过去,老鸨重新过来,带着账房先生一起过来了。账房被老鸨推到前面,拿出一张清单请甄籁过目。
甄籁看到一行行的各项开支,这项三百文,那项二百文,密密麻麻,累加到最后,高达三万三千一百文钱,相等于三十三两纹银。但更大的费用是卖身契约,老鸨当年是花费九十八两纹银从乐坊买下的翠妤,老鸨解释,像翠妤这样天生丽质的上品可遇不可求,多少年才能出来一个,故而卖价特高。(注:古代乐女是归属于主人的商品,任意买卖。乐坊买下盘子亮的小女孩加以培养,教导琴棋书画,长大后再卖大价钱。)
两项金额相加,共计131两纹银。
甄籁冷冷问道:“翠妤在你这做了这么多年,可没少给你挣钱,这笔账怎么没算?”
老鸨立马哭丧起脸来,“我刚买下翠妤姑娘时,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头一年可是光在她身上花钱了,后几年她是赚钱,但我对她最好,投入更多,给她安排最好的房间、装修门面,还要每月给她一千文的梳妆费,里外算下来我是真没有赚到钱呀。”
甄籁知道在老鸨身上要银子比剜其身上的肉还难受,干脆利落决断:“那好吧,就按131两纹银,现在就是买卖成交,你我都不得反悔,午后我把银子给你拿来。”
老鸨连忙应答:“那是那是,老身绝不敢变卦。”
甄籁离开绮园坊,也不去晋阳楼了,直接回家拿银子。甄籁这次回来带回了300两,拿出131两还是没有问题的,但走在路上还是不免肉痛,这可是上百号人风霜露宿几十天、还要冒上生命危险,才挣到的钱啊。甄籁又感受到了挣钱的压力。
下午,甄籁重返绮园坊,与老鸨人钱两讫,带着翠妤离开。
“你先暂住在我刘叔家里,刘婶是个极好的人,一定会像是对待亲闺女一样待你,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
翠妤只是点头,已是全无主意,完全听从甄籁摆布了。
甄籁带着翠妤再次走进刘纬台家中。刘婶奇怪,“你上午刚走,下午又来,难道是又给我送来好吃的?”
“这回给你送来了一个好看的。”
刘婶看到翠妤,不禁啧啧,“这是哪家大姑娘这么漂亮!与籁郎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真是好般配呦。”
翠妤敛衽施礼,“刘婶好。” 温雅文静。
“哎呦,你可真有教养,我们可没这么多讲究。”
甄籁也道:“不必多礼,你以后住在这里,随便一些,大家都方便。”
刘婶睁大眼睛:“真是你拐骗来的?”
甄籁满脸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呢,我可是模范青年,最为诚实可信之人。翠妤是绮园坊乐女,我出于功德之心将伊赎出苦海,你收留她也是你的功德。”
刘婶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要收外室呀。“我当然收下,就当亲闺女养,将来出嫁可是我说了算。”
“我就说刘婶是菩萨转世么,剩下的事情可就都交给你了。”
刘婶被甄籁哄得开心,“好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刘婶带翠妤进后院,给伊安排住处。
甄籁呆了一会儿,见翠妤都已安顿好了,向刘婶和翠妤辞别:“这几天我要去蓟城一趟,办完事就回来看你们。”
“哎呦,你可不是来看我,不要拿我说事。” 刘婶挤兑甄籁。
甄籁厚着脸皮不管,“你也和刘叔说一声,我急着回家,就不等他回来了。”
甄籁告辞离开。
甄籁知道翠妤突然被带到陌生环境,一定孤单忐忑,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自己的陪伴,但是无法,自己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