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台精通卜算,喜研释道之学,其他人都是有钱之后就蓄养姬妾,刘纬台却始终只有一个发妻,内宅的事情都任由妻子打理,自己图个清净安和。
刘纬台有二子二女,二子成家二女出嫁,都已离开父母了,家里显得暮气沉沉。翠妤的到来,让这个家生出活力,尤其是刘婶,又有的张罗了,布置房间、整理庭院、吩咐下人,整日里精力充沛。
甄籁办好了在蓟城开办晋阳楼二店的事宜后,返回涿郡。
甄籁再次踏进刘纬台家门,这是甄籁将翠妤从绮园坊赎身出来、放到刘婶家以后十多天,头一次再现踪影。
甄籁拎着一条一尺半长的大鱼上门,刘婶一见,“哎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让我白白得了一个闺女。这是想拿条鱼就来换人,你可是算盘打的噼啪响啊。”
甄籁笑道:“你可是又冤枉我了,我就是来看你们,并准备做一道独创菜肴让你们品尝。”
刘婶一下子想起来了,“对了,你一直说要给我做一道鱼菜,看来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那是,我甄籁骗天骗地,但是不骗刘婶。”
“不要瞎说,” 刘婶赶紧阻止甄籁大咧咧地不把天地当回事的话语。
甄籁对出来相迎的翠妤说:“我先与刘叔谈事情,回头在与你相聊。”
甄籁走进刘纬台书房,随便坐下。
甄籁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品啜起来。刘纬台喝茶还是甄籁传授的,就一下子喜爱上了。
刘纬台劝导甄籁,“同时搏二兔不如一只一只地去抓啊。”
“刘叔说的对,是应该静下心来多和刘叔一起品茶,学习卜算,请教易经。”
刘纬台不买账,“你金屋藏娇,怕是更没有时间和我喝茶了。”
“你误会了,我可没想收纳翠妤为妾室,更不想始乱终弃。我初涉情场时曾经一时冲动,向伊承诺一旦有钱就为伊赎身。我不诚信于天地,但诚信于己心,我如今有了这个能力,就不能违背当初的诺言。”
刘纬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不能总这样暧昧不清吧?”
接着又道:“其实你只要有这份自制之心,不要一发不可收拾,收纳一两个妾室也没有什么关系。”
甄籁认真说道:“我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做的事情太多,收纳妾室就是搏二兔,谁也照顾不好,我可不想旧债未清,新债又起。”
甄籁起身,“我这就去和翠妤说明白。”
甄籁来到后院,让丫鬟通报甄不器前来看望小姐。
甄籁走进翠妤闺房,“你的房间真好,舒适暖和,又布置得闺秀雅致。”
翠妤轻柔地笑了,这间房子的确是翠妤用心布置了一番,就是想象着能让甄籁喜欢。
甄籁看着翠妤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紧,温柔说道:“委屈你了,只有不再寄人篱下,才算是完全拥有自由。”
“不是这样的,刘婶待我真的比亲闺女还亲,让我感受到母爱。如果有选择,我更愿意和刘婶住在这里。”
“这我就安心多了。”
甄籁看到桌上摆着瑶琴,“可有新曲?”
翠妤坐下,拨动琴弦,清幽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声声如溪水流淌滋润心田。翠妤轻轻唱起:
轻抚瑶琴月下弦,相思一曲忆当年,春风轻抚可有意,君心似水人未还。
又唱道:
春天到来大雁回,白鹭无声过小亭,残雪消融无归宿,小舟无浆任飘零。
…
甄籁艰难启齿:“我知你心意,只想有一个归宿,可我却给不了你。家再大只能有一个女主,心再宽只能情系一头,”
“你别说了。” 翠妤轻轻打断。
“我能挣脱乐女枷锁,已是我三世修来的福缘。我若还能衣食无虞,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甄籁一听这个要求,立刻来了精神,“当然能,除了你的归宿我无能为力,你的吃穿用度我一概全包。” 甄籁又开始打包票了。
“你还要包我的喜怒哀乐,你喜我就喜,你乐我就乐。” 翠妤俏然一笑。
“说的对,有你在我只有喜乐,没有忧愁。” 甄籁的嘴皮子重新利落起来。
“这样就对了么,看你刚才期艾的样子,我都难受。” 翠妤语出揶揄。
“那是你的唱曲刺激了我的心。” 甄籁总有的说辞。
“乐曲都是这样唱的,不感怀无以成曲,不伤物无以咏诗。” 翠妤不由谈起词曲的通常格调。
“也不尽然。” 甄籁随口吟诵: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甄籁声音郎朗,字字如玉珠落盘、清脆荡响,咏诗结束后,仍然能感受到诗意缭绕,欢声回荡。
翠妤喜不自胜,“这首诗太好了,原来你还是大诗人!”
“我可不是诗人,只是偶幸听到仙家朗诵,借花献佛耳。”
“就是么,只有不食人间烟火气,才有这样的胸怀诗意。”
甄籁认同,“我们俗人,还是美食最实在。”
“来,我们一起做一道美食,感谢刘婶对我们的照顾。”
甄籁拉着翠妤一起来到厨房,将下人和大厨都暂时请出,“我要做一道秘制菜肴,过一会儿你们再进来。”
翠妤大为奇怪,“至于么,这么神神秘秘。”
“当然至于,这道菜上桌后,我再进一步解释。”
甄籁让翠妤打下手,自己开始忙碌起来。
甄籁要制作糟溜鱼片,刮净鱼鳞,去掉内脏,将鱼从中间剖开,剔骨去刺,… 。
这道菜甄籁已经在家里做过好几次了,故而一通操作,既麻利又熟练,驾轻就熟。
翠妤没下过厨房,葱葱玉指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甄籁动作从容、手法娴熟,一副大厨风范,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没想到你还是厨师,这怎么可能呢?”
古时有学识的人是不可能下厨的,更别提学厨艺了,这是下人做的事情。甄籁在翠妤眼里是大才子、大能人,见其还有一手厨艺,焉能不惊掉下巴?!
“技艺有高低,学问无止境,在我眼里厨艺也是一门学问。” 甄籁一边忙一便随口道出。
翠妤大为共鸣,太有同感了。“你是说我的琴声与士大夫的琴声一样动听?”
“你弹奏的比他们的动听,你是专心于演奏,他们是专心于摆谱。”
翠妤舒心而笑,甄籁说的话总是那么接地气,让她这样的底层人听着舒服。
聊着聊着,糟溜鱼片这道菜就做好了,一尺半长的鳜鱼约有四斤重,做好后正好装满一瓷盆,甄籁端着它,与翠妤一起走进饭厅。刘叔、刘婶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候了。
甄籁道出开场白:“这是晋阳楼开发的创新菜肴,要在蓟城的晋阳楼二店开业时首次亮相,我是提前献宝,请你们品鉴,请多多指教。”
刘纬台不管你说的多好听,伸筷夹一块出来,看见三五毫米厚、三四十毫米长宽的大肉片,肉色奶白,筋道不散,就知道做得不赖。入口之后香嫰弹软,又细腻爽滑,咀嚼两下就滑入腹中。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鲜香味道,在口腔中萦绕。
刘纬台大赞:“好味道!”
刘婶和翠妤也都分别动箸,都是好吃得无言形容。
最后,还是翠妤说出评语:“香而不腻,软而不散,全无一点土腥味,反而回味清香,真是爽口极了。”
刘婶惊问:“晋阳楼还有这样高级厨师?你小子与他们合作是撞大运了。”
刘纬台道:“什么晋阳楼厨师,这等古怪精灵的玩意儿,一定是甄籁自己鼓捣出来的,就是借个晋阳楼之名罢了。”
甄籁不置可否,不否认就是默认。
刘婶又无语了,因为甄籁让她无语的事情太多了。
吃完晚饭,甄籁又与刘纬台到书房里谈事情。
甄籁说道:“上次公孙将军欲发动对鲜卑战争,使我知道幽州军粮囤积的并不多,我与田直祐相聊,发现他日常存粮也不多。我建议公孙将军将增长粮食储备放入重点,从今年秋收起就要加倍收购粮食,明年比今年再加倍。”
刘纬台严肃起来,“你这是要和谁打仗?难不成准备公然与朝廷决裂,割裂幽州?”
甄籁摇头,“完全不是,幽州地处东北边疆,人少地薄,远不如临近的冀州,更别提与全国十三州相抗衡了。”
甄籁压低声音,“我预测天下将重新大乱,此次之乱远大于黄巾军之乱,是群龙无首,各地军阀你打我杀。到那时,粮食价格将连年翻倍,成为最为紧缺之物。”
刘纬台眉头紧锁,“你是说当今皇帝即将驾崩,新皇年幼,宦官与外臣相争,将从朝堂蔓延到州郡。”
甄籁点头,“我这次从青州回来,在清河苏双家中遇到了颍川荀氏家族的人,他讲了一些朝廷秘闻,我由此推断,想到了屯粮。”
刘纬台被说服,“好吧,你小子的脑袋瓜本就异于常人,你的思虑八成会应验,饱带干粮热带衣,是该有备无患,我会敦促公孙将军采纳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