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灵韵宴会那天,到底还是没能把她亲手绣好的帕子送到李溋川手上。
一是人多眼杂,二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人家几次帮她,替她出头,她感激人家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如今倒弄得像名不正言不顺似的……
惜音打起帘子进来说,
“公主,想什么呢,今日开家庙祭告祖宗先灵,快换衣服。”
邵灵韵把帕子收进一个单独的妆匣里,细心合上放起来了。
惜音说,
“二房的老爷夫人都来了,两个小姐一早还在外哭哭啼啼的,缠着夫人要给公主赔不是呢!
夫人想着她们是未嫁的姑奶奶,到底也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被闹得头疼又完全没什么办法!”
她说着,又气的不行,
“依我看,这一年来他们都躲着咱们府,唯恐惹祸上身,如今却又厚着脸皮送上门!
——咱们实在也不该理她们,撵出去才好!”
清音拿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方才还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呢,
如今二房的老爷夫人和咱们又没明着闹僵,老死不相往来,你倒替夫人和公主做起主了?”
清音说,
“夫人是晚辈,同宗的长辈来一起开家庙祭告祖宗先灵,夫人还能把他们都赶出去吗?”
惜音揉着脑门,嘿嘿笑说,
“清音姐姐,我口又笨性子又直,幸而你常常提醒我,公主也不嫌弃我,不然我出去可没人要我。”
清音和邵灵韵一起白了她一眼。
严折霜转着一根狼毫笔,把墨汁涂的满纸都是。
严夫人手握账本,抽空看她一眼,说,
“叫你看账你不肯,叫你安稳练字你也不肯,眼看你是大了,我这个当娘的也管不了你了。”
严折霜扔掉笔,凑到严夫人跟前说,
“娘,你觉得邵家三小姐怎么样?”
严夫人说,
“自然是好的,惜年她姐姐宸妃那般风华绝代,迷得陛下专宠她一个,入宫第一年就生了皇子。
她得她姐姐真传,姐妹俩容貌能有七八分相似,你说她如何?”
严折霜说,
“娘!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出面跟邵家嫂嫂商议,将灵韵聘给我大哥,做我嫂子,如何?”
严夫人翻过一页账本,想起那日韩氏的话,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我原来是觉得这邵家三小姐还不错,不过,听她嫂嫂的意思,大约是不愿和我们家这样的人家结亲的。”
严折霜大为不解,
“为什么?咱们家是文官清流之首啊,爹爹可是内阁首辅!大哥也前程无量啊!”
严夫人说,
“傻丫头,咱家是清流之首不错,你爹也确实有几分清名,你大哥将来必定在仕途上有展望。
可依着邵家那般权势地位,要什么门第的人没有?”
她说,
“而且我听她嫂子的意思,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那便只能从高门世家里找。
她如今已是公主,再找地位相当的,你说能找谁?”
严折霜说,
“皇子?王爷?可是没有适龄的皇子王爷给她嫁了啊。啊,端王府世子!”
严折霜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机密。
她抱着严夫人的手臂,兴奋的直欢呼,
“李溋川不错,李溋川是真不错,我大哥常盛赞他,把他夸的跟一朵花儿似的!
他跟灵韵真是十分般配!”
严夫人觉得自己和老爷一世英名,也许只把智商遗传给了两个儿子。
轮到女儿,终于所剩无几了。
她合上账本,心头满是无力,最终长叹一声,
“你大哥屡次邀请端王世子过府,为的是叫你和他多接触,没想到最终竟然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女儿啊,女儿。”
严折霜说,
“娘怎么忽然这般小气了!
姻缘乃天定,任那李择舟如何龙章凤姿,我与他无缘,今生注定不能做夫妻!
既然这样,成他人之美,有何不好?”
严折霜说,
“想来大哥也会乐意瞧见灵韵嫁给李择舟的。大哥屡次在朝堂上为邵家说话,我原还想着撮合他与灵韵呢。
如今这般,也好!”
“好个屁!”下朝回家的严停云生平第一次没忍住在亲娘面前爆了粗口。
他指着严折霜,气的浑身发抖,嘴唇打颤,
“我真心想将你嫁给李溋川,你却背着我胳膊肘往外拐!你还是不是我妹妹!”
严折霜说,
“奇也怪哉,你做什么就想将我嫁给李溋川?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
严停云说,
“李溋川品貌非凡惊才风逸!淑人君子无与伦比!我有什么把柄在他手!我是为你将来的终生大事着想!”
严折霜‘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那我二哥还君子高洁端方持重呢,你见了一个好的就要我嫁给他,难道我嫁给我二哥?”
严拂雪呛了一口茶,咳得满脸通红,“折霜,不可胡说。”
严停云气的捶胸顿足,
“娘,你看你养的什么好女儿!”
严夫人重新拿起账本盖住脸,连话都不想再说。
严拂雪拿手帕擦着唇角,说,
“听母亲的意思,韩夫人是想恳请母亲出面,去向端王府提亲?”
严夫人这才放下账本,说,
“她孀居在府,又是晚辈,许多事不好出面。偏偏端王久在北地,王妃又故去许久,她眼下无人可问。”
严夫人说,
“端王要年底才能进京来一趟,她是想求我现在写信给端王,问问他的意思,看看能不能结了这门亲。”
严停云眼看不能将李溋川收作严家婿,气的眼前发黑,毫无办法。
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只好说,
“也未定,陛下说珍爱择舟,舍不得他在北地吃苦,故而才将他留在京都。那择舟成家一事,
请陛下为他赐婚,也不是不可。”
他指着严折霜说,
“你啊你,哪一日非得活活气死我这个亲大哥不可!”
严折霜说,
“你还说我,都怪你俸禄太少养不起家,你明日便去卖字画给自己攒老婆本吧你!”
严停云气极反笑,说,
“我堂堂内阁首辅之子,建元十七年的探花郎!我名满京都!还怕娶不起老婆!”
严折霜鄙夷道,
“分明是花名,如今谁家的女儿都躲着你!”
严停云大怒,“严折霜!”
严拂雪想起那日朝上,李溋川分明有意维护邵家。
他一句话就能令昭庆长公主的爪牙收起利齿。
想来他也对邵家小姐有意。
严拂雪拂开丫鬟新换来的茶水,想着,陛下是爱重李溋川吗。
他是忌惮。
端王掌兵权,远在北地,天高任鸟飞。
然而京都里的李择舟是他收起的羽翼。
既然这样,陛下会允许端王府娶一个德高望重的忠臣遗女吗?
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李溋川迟早有一天会继承端王的爵位回到北地。
他的王妃,陛下一定会选一个自己信任十足的人。
那是他将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