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长公主与陛下之间，虽是异母兄妹，但情谊深厚。
严拂雪明白陛下这是不愿意深究，以防将火真的烧到昭庆长公主那里，届时不好收场。
昭庆长公主身后是皇室。
皇室不能出为了私怨而公然刺杀功臣遗属的丑闻。
昭庆长公主不像贞宁郡主，贞宁郡主算徐家的人。
李溋川也明白，他深深拱手，“臣，遵旨——”
李岱心满意足。
然而章遂玉却忽然直直跪了下去，磕头道，
“陛下！死士非商贾之家所能豢养！请陛下不只查处邵家二房，也一并查处刺杀定陶公主的死士来历！”
李岱变了色。
那层纸没人敢戳破，被章遂玉这么个直言不讳的愣头青不管不顾捅了出来。
李岱渐渐动了气，说，
“章怀瑾，你如今与定陶退了婚事，又与贞宁订了亲，就该知礼守份。可你几次三番为定陶说话，
置礼教宗法于何处？”
他将折子拍上御案，‘啪嗒’一声，
“你将贞宁置于何处？将皇室颜面又置于何处？”
大臣们跪了一地，兴平侯死命拽儿子的衣角。
严停云说，
“陛下，息怒，小章大人也是想要查出真相。”
章遂玉直挺挺地跪着，说，
“臣确实是贞宁郡主的未婚夫婿，当与她同荣辱，共进退。若陛下查出此事是昭庆长公主和贞宁郡主所为，
臣求请陛下，将臣以同罪论处。”
兴平侯大惊，大臣们惊疑不定。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捅破了窗户纸，后面这话，那就是直接捅破了天。
就差直接说昭庆长公主为给女儿报私仇，指使公主府养的死士去刺杀定陶公主了！
李岱说，
“章遂玉！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公然污蔑皇室公主与郡主！”
章遂玉将头深深地磕在地上，说，
“臣无此意，臣只是想求陛下还邵家一个公道。”
李岱说，
“来人，章遂玉藐视天威，屡屡顶撞！拖出去，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章遂玉被拖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李溋川和严拂雪，那目光里竟然有哀求。
严停云百思不得其解，出了宫后和弟弟闲话。
“你说章遂玉是居心不良，可他又肯和贞宁郡主同生死；说他有意卖邵家一个人情，他又伸张正义，天子之威都敢无视。
真是，愣头青也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也不是，心怀鬼胎者也不是。。”
严停云说，
“既然这般铁骨铮铮，当日又为何愿意跟定陶公主退亲？死守着不退不就是了吗。”
严拂雪沉默不语，在兄长等得不耐烦了之后才说，
“忠孝两难全。”
严停云‘啧’了一声。
韩氏安顿完明镜榭的小丫头们小心伺候，坐到床前跟邵灵韵说，
“陛下此般行事，是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保全昭庆长公主的颜面——可咱们府，万万不能这么由着人欺到脸上，且还无动于衷！”
邵灵韵想起被追杀的凶险，到底还是惊魂未定。
韩氏说，
“咱们家的大小姐如今是皇后，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万万没有由着人戕害，还要完全不在意似的道理！”
她摸着邵灵韵瘦削尖俏的脸，说，
“阿灵别怕，嫂嫂已经几番去信给父兄，请他们在前朝斡旋进言，我也会再次求见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邵灵韵想着，摇摇头说，
“陛下是打定主意不会深究的，我只怕咱们竭力要求个真相和公道不成，到头来反而惹的陛下责怪咱们家恃宠生骄，不思圣眷。”
圣心难测，尤其是陛下已经表露了明显意愿的情况下。
韩氏气的咬紧牙关，
“难道便任由她们母子欺辱而无力反抗吗！”
邵灵韵说，
“嫂嫂，别急。陛下不愿意深究，说到底那是因为昭庆长公主做的事没有牵连到他自己，牵连到皇位，
牵连到江山稳固而已。”
韩氏心头一动，说，
“你待如何？”
邵灵韵说，
“若昭庆长公主豢养死士，是别有所图，是大逆不道，是妄图以公主之身，效仿废后董氏，祸乱朝政纵使江山不稳呢？”
韩氏眼前一亮。
昔日的董皇后一族权势滔天，董家权柄遮天蔽日。
董皇后兄长在宫外豢养的死士，屡次诛杀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大小官员。
陛下费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才将董氏一族连根拔起！
如今……
韩氏眉头舒展，拍着邵灵韵的手，温声说，
“阿灵，你若是男子，来日庙堂之上，必有你一番作为！”
她给邵灵韵揶了揶被角，见她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面色还好，就说，
“阿灵，你瞧着那端王世子，如何？”
邵灵韵想起李溋川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便说，
“自然是很好的。”
她忘不掉在那种绝望的时刻，以为生路无门，忽然李溋川就出现了。
而且，那天他是特意去祭奠爹娘和兄长的。
不，不只是那天，应该是每一次她去祭奠爹娘的时候，李溋川也都去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只是敬仰父兄为人吗。
韩氏说，
“既然你也觉得他不错，那嫂子便允了王府这门婚事了？”
邵灵韵一下坐了起来，说，“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发展的这么令人措手不及。
慌忙抓住韩氏的胳膊说，
“他，他说要来提亲吗？他是怎么想的？他与我，他，他不曾说啊，”
韩氏说，
“他将你送回府邸时，是抱着你回来的，虽然事急从权，可到底——他说了，若你愿意，他即刻去信给端王，
请他着人来咱们家提亲下聘。”
邵灵韵松开了抓着韩氏胳膊的手，说，
“——只是顾及我的名声吗？”
她重新躺了下去，胡乱地扯过被子重新盖好，说，
“……那还请嫂嫂转告世子，就说我一介带孝之身，来日是要青灯古佛守着爹娘一辈子的，”
她拿被子蒙住脸，乱糟糟地说，
“若他，若他只是担心累我名声，自请他放心……邵灵韵此身，命若水上飘萍，身似空中飞絮。
我，不敢高攀，拖累王府世子来日的大好姻缘。”
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不愿他只是因为救了她，就要搭上自己的大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