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夏气头上用了大力,推的惜音连连踉跄着后退,险些跌倒在地。
侍冬别过头,不去看惜音,眼里也有泪。
清音出来扶住惜音后退的身型,沉着脸说弄夏,
“你比我们岁数都大,是比我们有体面。我们敬你,叫你一声姐姐,可你也不该一回来就将三小姐的丫头欺到脸面上去!”
弄夏越发不甘,大声说,
“是我先欺负她的吗,看看你们将她都纵成什么样子,还有什么规矩?竟有颜面来说我!”
清音冷冷地说,
“三小姐的丫头再怎么不堪,那也只有三小姐教导训斥,没有你来这里充大的份!——你既这般看不惯,想出头,
怎么不替二小姐在婆家出出气?在三小姐的院里动手推搡三小姐的丫头,你这又是什么规矩?”
弄夏大怒,“你!”
邵缇韵的脸色比刚才还白,她颤抖着唇,低声说,
“都别吵了,我忽然记起今日府里还有事……待我,回去料理完府务……改日,我再来看、来看三妹妹。”
清音说,
“二小姐留步。”
她说,
“三小姐受了惊吓,神志一直恍惚,安神药虽日日吃着,但精神总是不济——今日严府的小小姐来探望,陪三小姐说了会子话,三小姐才好了些。
——您快进去吧,三小姐自从您出了门后,常念着您回来呢。”
邵缇韵怔然过后,终于没忍住呜咽出声,
“……阿灵,阿灵她……”
严折霜起身告辞说,
“我便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灵韵,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着福了福身子,向邵缇韵告退。
邵灵韵坐直身体看着邵缇韵,半晌没忍住也红了些眼眶,
“二姐姐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了。
若说邵绮韵是入宫多年,到底年岁不再,韶华已萎,一瘦就更加的尖利锋锐。
可邵缇韵才19岁。
然而不过一两年,她已经如脱了水的鲜花,迅速枯萎。
邵缇韵坐到床边,颤抖着手去摸邵灵韵的脸,说不出来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很久她才止住眼泪,说,
“阿灵,哥哥姐姐们不在,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定然受了许多委屈。”
屋内的丫头们跟着一起小声垂起泪,邵灵韵说,
“哭什么,我如今是公主,谁还敢给我气受!——倒是二姐姐你,你性子自来柔婉,从不与人红眼,
这一年多,亲家夫人定然多番为难过你了?”
邵缇韵摇着头,说,
“我还好,我行得端立得正,他们也不敢如何为难我。何况,”
邵缇韵说,
“如今咱们家出了个皇后娘娘,还出了个公主,谁还敢与我为难。”
弄夏急的上前想说什么,被侍冬扯回去了。
丫鬟掀起帘子,韩氏从外面进来,说,
“今日我便把饭摆在明镜榭里了,咱们一起吃,二姑奶奶,你晚间便还是住在从前的瞭凤轩?
我已经打发下人都收拾干净了——”
邵缇韵说,
“不用了大嫂,我一会儿便回去了,府里,还有事……”
韩氏愣了愣,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用过晚饭,邵缇韵便要回去。
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拉着韩氏和邵灵韵的手,眼圈红的吓人。
等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韩氏才叹气跟邵灵韵说,
“你二姐姐素日便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前郁哥儿年幼顽劣,闹的每个人都不安稳,连你大哥这个当爹的都嫌弃他,
就你二姐姐最好性儿,由着郁哥儿怎么闹腾也不发脾气……”
韩氏说,
“我瞧着,咱们府先前受流言蜚语侵扰,门可罗雀,你二姐姐在婆家,只怕更不好容身。那亲家夫人看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脸精明样儿。”
邵灵韵偏首,示意惜音说话。
先前她在里屋跟严折霜一起坐着,外头的话没怎么听清楚。
惜音忙把弄夏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过来了。
末了她说,
“二小姐既在婆家受了委屈,也该早些告诉咱们呀,那样藏着,谁知道她又是不得已呢……”
清音立刻斥责她说,
“还有没有规矩,谁也敢编排起来了。”
惜音讷讷地住了嘴。
邵灵韵说,
“去,抄佛经去,五十遍。”
惜音也知道今天自己这张嘴捅了篓子,险些弄得两位小姐起了龃龉,便一声不吭,去了。
韩氏说,
“你这小丫头说的也有理,何必又罚她呢。”
她说,
“只是,二姑奶奶如今到底是人家的媳妇了,婆家如何行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咱们又有什么理由给她出头呢?”
韩氏眉间有愁宇,
“——传出去,叫人说咱们家的女儿矜娇傲慢,更说咱们家是仗着当今皇后的势欺人,届时,与你名声也有碍,
恐来日更不好嫁人。”
邵灵韵摇摇头,
“叫我看着姐姐白白受气,却只是为了全我的名声,那我这个妹妹做的,还有何意义?”
她握住韩氏的手,问,
“便没有什么法子,能敲打敲打二姐姐的婆家吗?”
韩氏想了半晌,说,
“有倒是有,只是需借着别人的力。”
她在庭中踱了几步,说,
“待你允了……”
她忽然停下了,换了个话题,
“这几日为着咱们家的这宗大事,多番劳得旁人四处走动奔波——待此事告一段落,我便宴请宾朋,酬谢他们。
届时,自然有你二姐姐婆家的一席之位。”
韩氏整了整衣襟,冷笑一声,
“我倒要瞧瞧,那仁远伯一家,有几个胆子敢苛待王——苛待皇后娘娘妹妹,苛待公主姐姐的!”
邵绮韵翻开了一张名单。
那是她委派宫外能人查处的昭庆长公主李屿,私通大员,以公主之身买官卖官的证据。
名单上的人名多达十几个。
附赠的还有一本账簿。
那是李屿获利的银子流水,长公主府奢华的风范来源就在于此。
邵绮韵谨慎惯了,说,
“这么轻易便能查出来,难保不是李屿断尾求生,反将一计。”
凤仪宫中,受命负责此事的太监薛公公恭敬磕头说,
“回娘娘,此账簿千真万确!也非您委派的能人单独查证,还有长公主的仇家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长公主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邵绮韵笑了一声,森凉无比。
“当日我是座下臣,她们是椅上君,如今,终于也要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