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灵韵身上的十几处擦伤都已经结了痂，只是痒得厉害。
手上的伤最深，也不敢沾水。
天气渐渐热了，她实在受不了好几日不能沐浴。
便吩咐清音端了热水盆来，半褪了衣衫，将完好的地方擦一擦。
清音一边擦，一边说，
“公主，惜音，她知道自己错了。”
邵灵韵说，
“怎么，你要给她求情？”
清音说，
“奴婢不敢，惜音确实是知道错了，她一字不少抄了五十遍的佛经，一个字也没少呢。公主的罚，她自然乖乖受着。”
邵灵韵裸着肩膀，觉得擦过的地方有点凉，便说，
“听你的意思，还是怨我赏罚不分呢？”
清音闻言，慌忙说，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怪公主！公主没罚错！”
邵灵韵摇摇头，拉上了衣衫，说，
“你还是觉得我罚得重，觉得惜音只是为了维护我，又是不知者不怪，也不是多大的错。”
她回过头，说，
“我只问你，若她那般责难、得理不饶人的时候碰上的不是二姐姐的丫头，是哪个达官显贵、身份比我高得多的贵人——
她是口头出这个气重要，还是这条小命重要？”
清音变了脸色。
邵灵韵说，
“在这府里头时，她便是犯了什么错，我体谅她心心念念都是为了我，纵然有什么过错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出了这个门，碰到我也护不住她的情景，”
她看着清音，定定问，
“那时你还觉得，她一直这副心直口快的性子，也是好事吗？”
清音‘扑通’跪了下去，连磕了两个头说，
“公主教诲，我与惜音终生铭记。奴婢知错了！”
邵灵韵说，
“抄佛经有什么不好呢，可以凝神静气，可以修身养性，我素日心烦不得安宁的时候不是来来回回在抄吗？”
那几本佛经这一年她已经抄了千百遍了。
清音羞愧万分。
惜音站在外头，扒着门框，小声说，
“我知道公主和清音姐姐都是为了我好，我心直口快不假，可我也不是个傻子呀，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不服呢，
我明明心服口服……”
邵灵韵和清音没忍住，一起瞪了她一眼。
惜音缩了缩头，赶紧说，
“奴婢没偷懒，都抄完一大半了！才是芳兰姐姐来，说端王世子来咱们府里了，如今在夫人那里——”
她说着就理直气壮起来，
“怕是一会儿要亲自见公主一面，才特意叫奴婢出来知会公主的！”
清音‘啊’了一声，说，
“这么大的事，你刚才怎么不早说？！还不快进来替公主更衣梳妆！”
惜音小声抗议道，
“我刚才就想说了呀，是你们不给我机会……”
清音气地拿起梳子就要打她。
邵灵韵说，
“好了都闭嘴。”
她心里乱得不行，不知那日跟嫂嫂说完那些话后，嫂嫂是怎么跟李溋川说的。
又不知李溋川听完这些话后，当时是何反应。
小丫头们都被打发走了，明镜榭里的园中厅里沏了热茶。
李溋川的背影隐在绿叶交映间，风骨极佳。
清音实在没忍住，轻推了一把踌躇不前的邵灵韵小声说，
“公主，快去呀，别叫世子久等。”
邵灵韵走过去，见了礼，说，
“……世子多番于危难之际救助之恩，邵灵韵再次拜谢，来日，我定当……”
李溋川回过身，眼里有隐秘的笑意，他说，
“你唤我择舟，好吗。”
邵灵韵愣了愣。
李溋川顿了顿，说，
“那日大嫂传话，我便心知你是对我生了误会，只以为我不过是要全你名声，故而才会说出若你愿意，
我便去信给父王，让他来贵府提亲下聘的话。”
他定定望着邵灵韵，说，
“阿灵，我想求娶你，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不是因为我仰慕令尊令兄为人，不是因为我要全你名声；
仅仅是因为，我心仪于你。”
他说，
“只是近几日我一直忙于各处事务，抽不开身，才没法前来贵府拜访，向你剖白我的心意。”
李溋川说，
“阿灵，我一直倾慕于你。”
邵灵韵几乎被这直白的话语震得胸腔发麻，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没有想到李溋川会这么直接。
李溋川认真地说，
“阿灵，我很久很久之前、便心仪于你，朝朝暮暮不敢忘。这一生，若得与你携手共度、白头到老，
此后岁岁年年，定然常欢喜。”
……
“那便是允了？”
“……”
韩氏大喜，“我早瞧着这端王世子不错！阿灵，你是个有福气的！”
她忙得一迭声吩咐下人，
“先去京里最好的点心铺子订一批果子送来，我尝了觉得行再定下来，来日招待王府贵客！
夏衫先前做得也不够，再叫京里最好的成衣坊裁缝们来给你新量尺寸，重做一批！
料子不用他们的，咱们府里有最好的料子！
首饰呢，你的首饰也该新打了，我的嫁妆里有一套祖母绿的宝石，成色上佳，拿出来交给首饰铺子，叫他们打新的样式出来给你！”
韩氏将一方帕子来回换着手捏，喜不自胜。
没多会儿忽然又忧虑起来，说，
“北地进京之路冗长，一来一回要三个月，信使来回跑一趟也得那么久——依我看，不如求娘娘圣旨，
直接请她赐婚得好！”
邵灵韵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弱弱说，
“嫂嫂，李溋川只是口头说了这些，且还做不得数吧？不是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若端王爷不允的话……”
韩氏唯恐生变，‘呸呸’了几声，说，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说这些话，晦气！”
她说，
“端王爷和端王妃自来恩爱，王妃去得早，留下这么一个命根子，王爷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要什么不允的？”
韩氏说，
“而且你没瞧见世子十分有主意，是个冰雪聪明七窍玲珑的大好男儿？他与那章家世子可不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人！”
她说快了嘴，不由住了口。
邵灵韵说，
“无事，嫂嫂不必避讳，我与章遂玉，不过是前尘旧梦，过了也便过了。”
韩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说，
“阿灵，嫂嫂定然将你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嫂嫂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