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个月半，陆衍都窝在府里，期间两个月跟在陆老夫人身边学习，半个月将整个府里翻了个遍。

比如想尝尝百年老木烤的兔腿还不好吃，就砍了亲老爹院里栀子花树的四成树冠，惹得陆霖拿着家法追她绕府里跑了三圈，一顿痛殴，然后陆衍的两条手臂肿得老高了，静养了一个月才好。

那棵树是陆霖特意移栽的，因为自家夫人喜欢浓郁幽然的花香味，想讨她开心，而现在，只能睹物思人，自家夫人因为被逼疯了，给养在庄子里了，谁都不认识。

这期间，陆老夫人给小孙女透露一条消息，李太医辞官回乡的路上遭盗匪杀人越货了。

陆衍当时直接来了一句：“这该死的世道，让人想好好治病救人都容不下。”

陆老夫人本想告诉她事件的来龙去脉，但转瞬一想，小孙女是另一层意思，就按下了，人家一点就通。

至于陆衍昏迷时说的话，大家一致认为，包括皇帝，包括韩家，这是由于当年发生的事对她幼小的心灵冲击太大，久久不能释怀，这才在梦中显现她自己臆想的坏结果。

陆衍坐在摇椅上，乘着树荫，看着《农家趣闻》这本书，初一给她扇风，十五喂她吃红石榴籽，三十给她赶走苍蝇。

“你们说，换做你们，邻居家的鸡糟蹋你们家的菜园子，将你辛辛苦苦种的菜苗都啄死了，你沉默不发，没放在心上，但邻居家却放任鸡飞来飞去多次，也不给鸡绑脚绳子，反复糟蹋你的菜园子，你也和气没有抱怨，只是默默收拾烂摊子，你们觉得这样邻里会和睦吗？”

“小姐，可不可以让邻居赔我菜苗啊，菜苗长大不容易啊”，初一问道，

“邻居不想赔你，人家让你这点小事不要计较”，陆衍答道。

“啊，怎么这样啊”，初一哀怨道。

“我守着鸡，等着鸡出来把它逮住，自己帮邻居家绑绳子”，十五说道。

“不，你没时间，你要去田地劳作，照顾老小，去集市换钱”，陆衍答道。

“那我气顺不下，我要找邻居理论”，十五愤愤不平。

“然后你们结仇了”，陆衍给她补充了后续。

十五：……

“要是我，邻居家不想赔偿我的话，第一个想法是杀鸡，但是鸡不能卖也不能杀，因为集市不是自家的鸡不好卖，也不能杀，一闻味，邻居就知道了，做人留一线，我拔了鸡毛换钱，鸡也还活着，然后修整栅栏”，三十答道。

“嗯，那邻居和你不死不休”，陆衍补充事情的走向。

三十：“那就争，我占的理，一定要赢。”

陆衍赞许道，“这种意气最该有”，然后继续说，“你们是否会后悔自己当初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做法，一开始就毫不让步？”

大家纷纷表示：“怎么会，区区一件小事！”

陆衍叹了口气，“那如果是这样，你们将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借给邻居救急，有一天，你父亲病重，邻居只是象征性的出一点，最后，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父亲因为没有钱治病而去世，你们以后还敢将钱借人救急吗？”

“只敢出一点点”，初一小声道，十五附和点点头。

“说不定脑子一热，还敢呢，谁说得准以后”，三十答道。

陆衍“嗯”了一声，继续道：“如果我说，那邻居最初的时候，自家的鸡啄坏了别人的菜，她立马割了一大篮子菜去赔罪，后来才变成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呢?”

三人沉默不语。

最后，三十来了一句：“或许，这样心里才舒坦呢？”

陆衍不置可否，静静翻着书，过了一会儿，笑道:"有趣，竟然能控制湿度温度来增加绿豆的重量，可惜，没将办法写下来。”

“老夫人可是下决心要培养你，怎么还看这些书？”，三十问道。

“四书五经，那些典籍，阿爹是不会让我碰的，别说请夫子了，我到现在，也才识字而已，奶奶现在想来个意气之争，为时已晚，阿爹心气跌很久了，断然不会认同奶奶的做法，我能学的，也只是表面” ，陆衍淡然道。

“对了，小姐，前几天，我和十五乔装去街上买吃的，听别人说你被吓破胆了，不敢出门，我们怕被认出来，就没有揍他”，初一说道。

“好啊，你们吃独食不叫我，还有，不会脸上套个布条，在没人的地方，套上麻袋，来一通乱棍”，陆衍立马合上书。

十五道：“小姐，我现在才知道能这样，之前没听过啊，当时没想到呀。”

“小姐，三天后就是中秋灯会，咱们晚上去凑个热闹？”

陆衍看着三人蠢蠢欲动的样子，三十只是面上不显，想到她们和自己一样在府内关了八年，就点了点头，“咱们要乔装打扮，谁也认不出我们”。

“嗯嗯”，初一、十五眼冒星光。

三日后，中秋夜晚，圆月洒下清冷的光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让人莫名感到亲和。

陆衍主仆四人作男子打扮，陆衍着装的衣料是简单的茶白色棉麻料子，胜在舒适，头上也简单插着一根木簪子，腰间只系着一个镂空的竹编流苏香囊，靴子垫了四层鞋垫，看着就有十八、十九的样子。

初一买了盏蟹灯，想让路衍提着，陆衍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拿着玩。

长街上，有猜字谜赢月饼搭的台子，陆衍她们花了五两银子全没答对，索性放弃。

教坊司，众多才子云集此处借咏月比拼诗才，以此获得花魁的青睐，得入暖帐。

陆衍逛着就来到了这里，实在这几个月太闷，京城风声紧，不能下手，她时时刻刻不在无比怀念，自己第一次得手的地方的附近。

“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还有其他护卫乔装跟着呢”，初一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嗯哼”，陆衍咳嗽了一声，手中的竹扇缓缓撑开，除了最两侧的扇骨是竹子，其余扇骨皆是象牙做的，在夜色下发出莹莹的玉白光，彰示来人的不凡，“本公子厌倦府中那些莺莺燕燕，来偷点新鲜的”。

“啊”，初一、十五一脸震惊，三十则是被自己口水猛地呛到。

长相清秀的龟奴们热情地将四人迎进去，陆衍顺手牵羊，将最俊俏的一位龟奴拉走。

乔装的护卫们则一脸菜色随后面的客人鱼贯而入。

陆衍刚进来，就有一位婢女要带她们去一处方桌，陆衍指了指小龟奴，“让他伺候就行”，婢女只得退下。

眼前的男子美得雌雄莫辨，看着年轻又有钱，小龟奴挑了一处好位置，热情地斟了杯酒递给陆衍。

陆衍用扇子遮住鼻子，“这酒太浊，换清茶来”。

龟奴笑吟吟又斟了杯热茶。

陆衍笑道：“你在门口吆喝那么久，这茶你自己喝吧，就当我请了，这个好位置想来茶也不差。”

小龟奴心里美滋滋的：这人还怪体贴的。

花魁们献舞献曲后，读书人开始轮番斗诗，借咏月称赞花魁的美貌。

陆衍看到了那位说自己不去教坊司的公子。

小龟公见她眼睛停留在穿水绿色的一位公子身上，赶紧介绍道：“那位穿水绿色的公子是盛次辅家的小儿子。”

“可知名讳？”，陆衍问道。

“小奴不知。”

陆衍扫过那些花魁，发现其中有一位长得有三分像阿姊，暗自发笑，这位盛公子争的就是她。

“你今晚将我兄弟伺候满意了，这一百两银票就赏你了”，陆衍指了指作男子装扮的三十。

小龟奴笑容满面：虽然脸很臭，但长得还算可以，值了。

陆衍又掏出一百两，“底下那些你认识的，都介绍给我。”

小龟奴兴奋极了，使劲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