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人有常。

陆老夫人一时兴起，不再放任自己的孙女往草包路上越走越远，开始培养小孙女自立的能力。在这段时间内，见微知著，她明白以自家孙女的性子，难以成长到与韩家抗衡，反而容易因此丢掉性命。

陆衍跟在陆老夫人身后学掌家，逐渐发现自己的祖母很少教其他东西，只是指出她易被蒙骗的地方。

陆老夫人希望小孙女能够糊涂，可是事与愿违，真相被最残酷的方式揭露出来，让懵懂的人亲身经历。拭问，陆衍怎能假装无知。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是陆衍十三岁的生辰。

前尘往事如梦，陆衍一如既往的做梦戛然而止，昨日一天好眠，精神状态比近三个月要好许多，可是备受前尘梦的折磨，她的精神状态还是萎靡不振。

因此，这日的生辰也是草草了事。

临睡前，陆衍一咕噜灌下一碗刺鼻的药汤。药汤虽然加了蜂蜜，还是难掩苦涩。

陆衍在府里又养了一个月的身体，才彻底恢复精神。

三月三，这日清晨，用过早饭，陆老妇人带着陆衍去沅山南华寺上香。

沅山三面环水，需划小舟到山下岸边才能接着上山。

沅山上有一条潺潺小溪自山峰云雾缭绕处垂流，南华寺就位于小溪边，沅山半山腰处，溪流处有竹子搭的斜着摆的浮桥，还有三座半藏水半晒太阳的露背大岩石，可供行人通过。

陆老夫人老当益壮，为显心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一步一台阶。

吹面而来山中特有的微寒春风，恰到好处拂去爬山之人的烦躁。

三千多条石阶，陆衍随自家祖母拾阶而上，在身后暗自撇嘴。

她双手背后，一双眼睛向前望去，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只是微皱的眉头出卖了她的心态。

不见虔诚，只见漠视，不敬神佛，只重心中意气。

到了浮桥和大岩背处，陆衍心血来潮，去走那三座露背大岩石。

岩背藏水边缘处有青黑的台痕，本应粗糙的石面在岁月的打磨下，阳光的折射中显得光滑。

踏上第一座岩石的中央，陆衍蹦着跃向第二座岩石，没来得及刹住脚，慌慌然倒向水中。

三十、十五急忙救主，被捞起来带到浮桥上的陆衍用食指摸着鼻头，在陆老夫人嗔怪的目光下“”嘿嘿”发笑。

陆老夫人无奈至极，只得让人带着陆衍去山下马车内换衣物，自己先行上山。

陆衍披着从三十身上卸下的披风，走了约莫一百个台阶，捂嘴打了个喷嚏，赶紧回头，发现自己祖母没有发现，这才用初一递来的手绢擦拭双手。

“我看小姐是故意摔水里的吧？”，初一笑问。

“胡说，这么丢人的事，怎么可能”，陆衍一本正经。

“我觉得有可能，小姐之前在府里的假湖钓不上鱼，就趁人不备，下水捕鱼，我看得可清楚了，小姐摔进水里的时候，有一条漂亮的银鱼穿过”，十五应和道。

“诶，鬼迷心窍，一时兴起”，陆衍悻笑道。

“小姐，我感觉南华寺有人一直在关注我们”，三十严肃道。

“呵，我倒还是很期待小肚鸡肠的韩家罔顾圣意，无妨，你和十五遇见能打死就行”，陆衍摆手，淡然道。

三十、十五一脸黑线，初一摇头直笑。

马车停在僻静无人处，陆衍换好衣物，让人在山脚下的村子请了八名壮实的农妇，带着婢女和两名女护卫一同坐着两人抬的竹轿，雄赳赳气昂昂奔往南华寺。

南华寺七楼顶楼，古朴的竹桌处 有一男子望着陆衍怔怔出神，坐在对面穿这四爪螭龙服的男子敲了敲桌子，才让他回神。

“好看吧”，着四爪螭龙明黄服的男子，嘴角浅笑，眉目和煦。

罗明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敬了敬对面的当今二皇子，随后饮下，以茶谢罪。

“后不后悔？”，二皇子继续笑问。

“我与陆小姐的婚约已解，家中长辈已为我择好良妻，况且，昔日我不能做主，今后我也护不住她”，罗明答道。

“算上今日，你见过这位陆小姐两次，她还没见过你，你不想让她见见你？”，二皇子握着茶杯的手煞是好看。

“二殿下何必拿我作筏子，我猜，你见过这位陆小姐不下两次吧，不然何必偷摸谋划让我们罗家退婚，失信于韩家”，罗明苦笑道，昔日的欢喜，今后的无福消受。

“嗯，我钟意这位陆小姐，可我没想到你执念这么深，竟然能调查到我的身上来”，二殿下随意拂了拂广袖，起身走到栏杆处，束手而立，风吹秀发，衣袂飘飞，宛如谪仙。

“所以殿下调我去北边，这理由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罗明起身拱手问道。

二殿下没有回头，看着一点点靠近，在敞天轿子里托着脑袋、一脸呆样的陆衍。

“嗯，看着你，防止你改主意，她很好骗的。”

罗明听到这个回答，苦笑不得，“可殿下过几日就要去北边驻守边疆，一去多年，陆小姐还是会和其他男子订婚。”

“那就再让其他男子退婚”，二殿下说得理所当然。

罗明能如何，出了苦笑还是苦笑。

二殿下的灼灼目光，冥冥之中，还是被上山的陆衍察觉到。

陆衍抬头望去，认出注视她的人，顿觉无趣，实在扫兴，和她讨厌的那张脸，有五分像。

一生魇梦，源于眉间朱砂一点，源于那个人，她的余生都作了亲姐的替身，心怀家恨却难报。

浮桥尽头，有一年幼小僧迎接陆衍她们，怯生生让她们下轿入寺。

陆衍跃下轿子，揽过小僧的肩头，笑兮兮问道：“本施主看你长得讨喜，要不要考虑还俗，嫁我为婿。”

小僧正忙着卸下陆衍的小手，听到这话愣了神，这才注意到少女明晃晃的贼笑，惊为天人的容貌，

陆衍收回自己放在小僧肩头的手，递给他一包牛乳糖，笑道：“带路啊。”

小僧脸上红扑扑的，慌忙带路，陆衍在后头倨傲地跟着。

站在高处俯视的二殿下，从陆衍微扬的下巴，品出挑衅的味道。

“看来你挑的粉色珍珠，她很喜欢，做成璎珞戴着”，二殿下回头看向罗明。

罗明不敢上前，只得含糊道：“家中长辈送的。”

二殿下也不计较，继续盯着陆衍，他想，他有很长的时间，让陆衍重新成为陆走为，他耗得起。想着长大后的陆衍没见过皇室中人，他倒也没避开。

过浮桥，在走几步路，就到了南华寺院门，小僧将陆衍一行人引到正殿。

陆老夫人正在认真磕头，见到陆衍来了，赶紧道：“这里求姻缘最灵了，你收收你的性子，虔诚求一世好姻缘。”

陆衍二话不说，“哐当”跪下，把在场的人都吓一跳，她双手合十，大声道：“诸天神佛在上，我姓陆，名衍，字走为，今年十三岁，我想请诸天神佛忙，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郎君，第一，生得顶俊俏，这样我再生气，看他的脸也不会气死，第二，必须我打得过，脑子比我还不灵光，第三，不论对错，始终站在我这边，第四，只钟情我一人，还有一些，我现在没想道，以后再补。”

在场的陆家人既难堪又无奈，僧人则是既觉惊异又觉好笑。

那位带路的小僧提醒道：“小施主默念即可。”

陆衍理直气壮：“我的要求有点多，怕诸天神佛听不清楚，当然要讲清楚点。”

众人心中：呵呵，你也知道。

住持大师出来打圆场：“陆小施主真是质朴，最为神佛所喜，定会满足陆小施主心中所愿。”

陆衍双手合十，应道：“借大师吉言。”

住持继续道：“斋饭已经备好，请几位施主移步斋房用午膳。”

“烦大师费心了”，陆老夫人客气道。

住持笑道：“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