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和谢小世子这世的过节说小也小,但是陆衍被激发了劣根性,需要合理的支撑,让她能从心所欲做事。
这次算是坑了谢京一把,但陆衍内心毫无歉意,理所当然地随心坑人。
近的来讲,谢京和他同伴在大街上调戏陆衍,就够陆衍记上他。
远的来说:前世东狄连破三城,残暴屠城,震惊朝野,就差攻破琓州,便可长驱直入大檀,琓州顿时成为大檀的中流砥柱。彼时大檀,西戎进犯,南寇侵扰,东狄狂攻,党派争权,可谓是四面楚歌。朝廷缺将,陆衍就力荐自己器重的一位内监出任副将,随军援兵琓州,结果被谢京给宰了祭旗,理由是出言不逊、辱骂上官。其实谢京就是为了打压陆衍扶持的阉党,公报私仇。当时这个内监深受陆衍器重,陆衍完全是出于公心举荐,当然记恨谢京这小人行径。
陆衍自然知道让宦官领兵是挑战老牌的大檀军队掌权者,那又怎样?谁让韩家是老牌军队掌权者的代表。一个个的,都以为她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韩家做了什么。她顾全国局,没使阴的弄死韩家就不错了。她做好打算,温水煮青蛙,你谢京先跳出来把水煮沸做什么,轮得到你谢京第一个出头。
至于三州惨剧,她也不想说出来,时间到了,她自会去尽自己作为大檀子民的一份力,哪怕那时家仇乡恨未报。
陆衍还有更心安理得的理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大檀朝廷总有一些人,把一些东西看得比三州子民的安危更为重要,螳臂挡车,她改变不了什么。此时的她,缺了罗明在朝堂协助和宠冠后宫带来的权势。
她十分肯定,她要是说出未来会发生的事,那她将会被当成异端,被关起来供人研究,满足假公济私的欲望。就像祈雨者没有求到雨,反而因祈雨丧命,这是陆衍想到的美好的比喻。
“卢公子,你之前说能帮我办事是真的吗?”,张翩谨慎的话语将陆衍的思绪拉回。
陆衍用袖子掩嘴打了个饱嗝,她刚吃了一整个咸鸡肉粽,口中涌出的酱油味让她感到便扭,她喝了两口店家免费提供的丝瓜豆腐汤,她观察着张翩紧张的神情,问道:“你家出了什么事,求人求到谢京头上?他这会儿好像没有官职在身吧?他能帮忙?”
张翩小心措辞,答道,“我们家是阙州人,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长年向朝廷提供止血散,今年这批出了问题,我父兄手底下的一位管家被同行收买,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止血散的药效大减一半,被发现的时候,那位管家跑了,我们又给不出证据,朝廷将我家父兄下了大狱”,可能是说太急了,张翩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有点呛口。
张翩继续说着,言语不自觉带着一丝激动,“谢小世子的庶兄可以帮忙,我听人说,谢小世子和他的庶兄关系很好,他的兄长很疼他,有人建议我走谢小世子的关系,说他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很好说话”,随后郁闷道,“我真是太失败了,没给父兄帮上忙,还得罪了谢小世子。”
“你不怎么管家里的生意吧?”,陆衍问。
“啊?”,张翩疑惑看向她,卢公子这关注有点奇怪。
还真是,陆衍本想叫他“草包”,但想起自己小时候别人喊她“大公鸡”这个绰号,她自己也会很生气,就憋下这两个字,问道:“谢京的庶兄怎么帮忙?”
张翩道:“谢大人在户部任职,负责验收各地采收的军需,登记入库,然后统一分给西疆、东疆、海疆这三处边疆守军。这批止血散现在只是初步验收,验收也是要排队的,我已经买通一位官员,我们家的第二道验收可以排到最后,距现在还有十一天的时间可以周璇,我只要打个时间差,将这批暂存在官府的这批货换掉,这个难关就算过了。只是这事瞒不过谢大人,需要谢大人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衍立即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哪来的那么多量的新止血散?还有最后验收药物没问题,那最先检查的官员怎么办?”
张翩被陆衍突然发散的凛冽气势镇住,头埋得低低的,道:“我花钱去牢狱看望父兄,他们给我提的方向,具体的还得我自己摸索。我出大钱买上好的药材,在京郊租了上好的作坊,雇了好多人,没日没夜亲自守着工人,一起忙活十九天,终于将新止血散足量完成,就差把旧止血散换下了。至于那位负责我们第一道验收的官员,货物分两次验收,是为了怕中间作假,也可以反过来用,他可能是刚好碰到很小的概率,抽中了一些药效较次的止血散。这是制药过程中难免的,也是常见的。”
陆衍听后,看了一下周围,没人路过,她包了一个半时辰的摊,摊主被她暂时请走了,她冒出一句“制药的时间这么短,朝廷怎么不自己制药?”
张翩悻悻然,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朝廷自己制药了,可以看做朝廷间接雇我们制药。”
陆衍沉声,“我现在后悔因为对你感兴趣,而和你产生联系。我觉得你只是接触的太少,才能保持纯良。”
猝不及防。
似乎又在张翩的意料之中,他没有恐慌,反而显得平静,他道:“我知道,谁听了我刚开始那份说辞,都会怀疑我们张家坚守自盗。其实,那位管家能得手的原因,一部分也是我们家私下动过些小手脚,那位管家也有经手。这种利润微乎其微的活,大家肯接,大多都奔着给朝廷办事这个好听的名头去的,我家也是。”
“你又不管家里生意,你跟着来京城做什么?你怎么没一起被朝廷的人抓走?”
陆衍的思维跳跃,但好在简单,张翩虽然觉得违和,还是如实作答,“我在阙州被人笑称善财童子,去年年底被骗了很多钱后,父兄就把我栓在身边,教管我,这次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阙州,就把我带来了京城。家里的生意都不让我接手,我以前也练手过几笔最简单的生意,但都是亏本,家里人就放弃了。我自然没参与和朝廷的买卖,抓我干嘛。
张翩叹了口气,“唉,这次也是没办法,这大梁我挑不动也得挑。”。
“那谁让你找谢小世子的?被人耍了,又被人当宝献了,这都不知道?”,陆衍咬了口嫩豆腐,温的,快凉了。
张翩看着有些颓唐,道:“听你说完后就知道了,那人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
陆衍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张翩一小段自我疗愈的时间。
张翩自己去摊子拿了一个新的粽子,回到座位拆开一看,降火的绿豆百合粽,他讨厌百合的味道,这粽子太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了,他又去换了一个回来,拆开看是桂花蜜藕粽,这才捡回一些好心情。
这时,陆衍重新发问,“当你发现你父兄对供给边疆的药材动手脚,你在想什么?”
张翩停下筷子,似是思考,道:“最开始,想的是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哪怕就动一点点也不可以,那可是拿命守大檀国土的将士啊;但是父兄不听劝,慢慢地,我就每天祈祷千万不要有人因此丧命;再后来,我明白自己内心更希望永远不会东窗事发;直到今天,我对父兄的担忧远远大于我对边军将士的愧疚。我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我没办法纠正。”
陆衍再次观看四周,好在摊子所处的巷子偏僻,没人过来,年纪大了,招徕生意确实困难。
张翩觉得陆衍这动作太明显,还贼眉鼠眼,和陆衍那张俊俏的脸一点都不搭,他想到了谢小世子的“有病”二字。
然后陆衍又来了一句,“私心,是人的归属,也是劫难”。
风马牛不相及。
张翩怪异地瞧了一眼陆衍,在心中偷偷觉得这人有病,偷偷在心中道,“的确有病”。
陆衍去拿新的粽子,没看见张翩的眼色,但十五瞧见了啊,她心有戚戚焉:小姐有时候的确不正常。
陆衍回到座位,拆开粽子,是蜜枣粽,用筷子一小块一小块夹,先吹后吃。
张翩在一旁问道,“卢公子,你真的不会帮我吗?”,语气低落。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落山,暮色下的江风可比白天的凉快多了。
陆衍吃完粽子,再咬了一口充满汁水的丝瓜后,看向张翩,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哪怕你们家矢口否认,都将会是我们家的附庸,还会因此受到针对,生意一落千丈,你还愿意我帮你吗?”
张翩有些震惊,随后问道:“那我们家还能和朝廷做生意吗?我父兄能保住名声吗?”
陆衍道:“前者难,难在可以但艰险,后者简单。”
张翩咬牙,抿紧嘴唇,破釜沉舟道:“我代我父兄应下了,我会劝他们放宽心,钱少赚一点没事,不用扯官府的大旗做招牌,我们自己一步步将招牌打出来。”
陆衍听了这勉强算是高燃的话语,也没表现出张翩期望的赞许,而是淡淡问:“你父兄叫什么名字?”
张翩仿佛被注入活水,道:“我父亲叫张广,心胸宽广的广;兄长叫张越,翻山越岭的越。”
“嗯,回去等消息吧,现在就可以走了。”
“那我们之后怎么联系?”
陆衍重焕笑容,“靠你喽”,见人还要讲话,不耐烦赶人,“快走,快走。”
待人走远后,陆衍喃喃道:“我讨厌承诺。”
看来可能是真有病,十五心中暗道。
陆衍和十五坐在粽子摊等人,待四人会面后,陆衍让十五将摊主叫回来,给粽子摊留了九个粽子,其他粽子全部卷走。
三十问道:“还逛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带你去新鲜的酒楼,嬷嬷都送回老家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吃外面的东西了”,陆衍站起身。
三十面露疑色向下看,“你这肚子都饱得圆滚滚的”。
“是你们吃,又不是我吃,正好十五粽子也没多吃”,陆衍兴奋道。
刚好十五带着摊主回来。
临江酒楼。
陆衍订了一间上好的包厢,在里面惬意地听着外面卖艺人拉着二胡。
掌柜在骂店小二,因为有钱的顾客只点了酸梅汤,他觉得小二嘴笨,不会推销。
店小二辩解,说顾客们自己带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