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宦颜彻底松开匕首,纤长的手指没入张德彪柔散的黑发中,轻轻脱扯起,担忧道:“张德彪,别玩了。”
“你的心脏去哪儿了……?”人没了心脏要怎么活啊。
张德彪偏头看着白皙皮肤上的红处,手指不紧不慢地擦抹着,“丢了,找不到了。”无所谓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比不上他眼下的事重要。
温宦颜的唇瓣微微张合,欲言又止,他想问张德彪为什么来鸦镇,为什么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连心脏都弄丢了。
但话到嘴边,不知又为何哽住,片刻后,他问道:“张德彪,你会死吗?”
张德彪避而不答,眸子始终没看向温宦颜,刚刚好像咬的有些重,都红了。
他低下头,重新轻覆上,声音极小地自语道:“温宦颜,别那么防备我,我会不开心。”不开心就会发疯。
“你说什么……?”温宦颜频乱地眨着眼,僵着身没躲,以为张德彪还没撒够气又要咬他。
毕竟张德彪的心脏被挖是因为他,现在他又把人家当污染物提防,是个人总会心里不舒服。
但并没有等到什么疼痛,他若有所思道:“要是别人的心脏……你能用吗?”
张德彪的鼻尖若即若离地从温宦颜的颈部擦过,落到他的耳垂旁,不在意地轻声笑喘道:“什么意思,想把你的给我?”
“温宦颜,别那么傻,把心脏随便让给别人,刀尖刺进肤肉,再豁剖开,割断肉线把跳动的心脏剜取出来,很疼的……”张德彪的语调含混温溺,分不清倒底是在吓唬他,还是在向他撒娇。
但无论是哪种都听得温宦颜心里发涩,“张德彪……”
正说着话,耳肉好像被什么轻尖的东西衔咬住,张德彪温烫的呼吸直往里钻,他道:“我不要你的心脏……”
“?”温宦颜顿吞了下喉,心脏莫名发紧,脸颊和耳周醺热得古怪,有些失怔地呢喃,“等……耳朵……”好像要被张德彪吃掉了……
他的手下不慎攥触到一颗骨骸,怕使力弄坏了,本想抓起放到离自己远些的位置。
但手中头骨的质感却令温宦颜迟疑了下,他举起手臂查看。
这是颗头骨,巴掌大小,骨型轮廓圆整,顶端有几处未完全合拢的深痕,看起来不像是猫狗那种小型动物的尸骨。
不知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他看到周旁有上百只乌黑的鸦鸟悄无声息地睁眨着红眼,边啄撕着腐尸的肉块边幽幽地盯看着他与张德彪。
那种好奇窥探的眼神,很像人类,拥有着思想。
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温宦颜轻唤了声,“张德彪……”
被叫名的张德彪慢缓地抬眸,偏看了眼温宦颜手中的头骨,那双温腻的眸子重新对睨向温宦颜,指间轻柔地擦抚过发红的耳垂,“你听过弃婴塔吗?”
弃婴……?
“所以这些尸骨都是被丢弃的婴孩的?”温宦颜蹙眉望向身周堆积无数的幼小骸骨,这处坑洞约有几百平米,在他们身下少说铺叠了几十层的尸骸。
他犹豫着问道:“这里会有多少……孩子?”
“成千上万,或者更多。”张德彪不紧不慢地撩露出温宦颜的脖颈,从布衣口袋中拿出块绷带贴,贴在他的颈处,被别人看到痕迹,对他影响不好。
“为什么要丢弃自己的孩子……是被污染了吗?”温宦颜并不理解这种行为,那些镇民不是还在镇口祈福求子……
张德彪摇摇头,“从特征上来看,他们并没有被污染。”
他梳理掉温宦颜长发粘黏上的人体碎块,淡淡道:“但他们脑子里‘有病’。”有病……也算是,他只是不想当着温宦颜的面说那种不堪入耳的脏秽话。
张德彪从温宦颜手中接过女婴的头骨轻轻放置在一旁,口中惋惜道:“弃婴弃婴,弃的只有女婴,那些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弃婴塔,最初只是用来处理畸婴和病逝婴的矮房,但后来有些人心思长歪了,将不想要的女婴丢弃到房中,即使她们是鲜活健康的生命,也要为之后可能到来的儿子腾出位置和资源。”
真是病得不轻,所以求子,果真求的就只有儿子而已。
丢弃刚出生的女婴,却对着挂满尸身肢块的“祈福”树殷切地求子,在温宦颜看来这些或许“正常”的镇民和污染物没什么区别。
温宦颜见着张德彪故意偏开的眸子中闪过丝少见的阴冷,直到重新恢复些柔情才再次看向他,“女婴们出于求生,会爬出屋子,为了不让她们活下来,矮房修的越来越高,直到变成一个只有丢弃口没有出口的高塔。”
随着张德彪的话声终止,坑洞里的这些鸦鸟竟诡异地发出某种近似人类般的哭嚎声,凄厉悲惨。
温宦颜想起刚进入鸦镇时,介斯卫说那些鸦鸟的叫声像是婴儿的啼哭声,还说脑中看到很多陌生的婴孩,现在看来,应该是坑洞里的这些弃婴。
泪水般的液体从乌鸦们殷红的鸟眼珠中流出,像是滴血般,混杂着悲哭声,让人心情很糟糕,心脏仿佛被巨石压堵着,压抑得很。
温宦颜的脑中混乱地传出些混沌不成人形的低语,“你也是被抛弃的,不如和我们在一起吧。”
“身体被植茎穿透不疼吗?难道你还想回到那种在黑暗里等死的日子吗?”
“你知道死亡被别人掌控有多可悲,但现在你可以决定自己的死亡,用刀刺进身体里吧,这样你就解脱了。”
温宦颜有些控制不住他的手,它未经允许私自握住了匕首,并且想要伤害他的身体。
这里有污染……而且想要他死。
这种手段,大概又是鸦怪。
温宦颜不确定是否要告诉张德彪,这种精神污染具有传递性,但他不知道具体的介质是什么,他怕会影响张德彪。
“这个坑洞就像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弃婴塔,或许并没有出口。”张德彪的眸子柔溺地望着温宦颜,充满期待,“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
“没有出口,我就炸开条出去的路。”温宦颜扬扯着嘴角,强压住那只跃跃欲试的手腕,几近于咬牙切齿地说道:“总之,你别死。”
他不想看到张德彪死。
像是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张德彪出乎意料地抓住他握刀的那只手,用力拉扯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我不想出去,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温宦颜愣了下,张德彪因为挣动而散乱的头发垂挡在他的眼前,眸中透着股让人心疼的忧伤,就像是他真的被他抛弃过般。
张德彪抓着温宦颜的手臂苦苦哀求道:“你可以先杀掉我,再自杀,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难道不浪漫吗?”
“浪漫?”温宦颜伤脑筋地笑道:呵,他也被污染了。
这污染还真会给他使绊子添乱,温宦颜努力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和阻止手中的刀刺向张德彪,口中敷衍地安抚着,“是很浪漫。”
但没有雪夜躺在火炉旁的沙发上看落雪浪漫。
他的力气不如张德彪,再这样僵持下去他肯定失力,最后匕首绝对会失控地刺穿他们两个的身体。
温宦颜忽然想到些什么,他吞了吞喉,凑到张德彪的面前,“咬我,像刚才那样。”
张德彪的手上的力道明显让了几分,眉眼处缓缓舒展,但仍对温宦颜刚刚的那句话抱有犹疑。
“张德彪,你不是做不到吧?”温宦颜轻笑了声,目光挑衅似的地在张德彪的眼眸和唇间徘徊,轻慢地反问道:“你的欲望里不是有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