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画面。甚至还有皮肤的触感，都在渐渐从身体上剥离。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感官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假面只觉得自己被从身体里硬生生“打”了出去。
“咚！”
“咚！”
砸碎了不知道多少堵墙，又从不知道多少堵墙中穿出，破裂声、惊叫声和鸣笛声混作一团，在他耳边响了一阵子，随后便趋于平静，就像每个体能训练后，沾着枕头就睡着的夜晚，他想再看一会儿手机，硬睁开眼皮，却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
如飞星般。
如闪电般。
如光速般。
解说们总会穷尽各种各样的形容词，来表达对拳击手拳速的赞美，但那基本都是泛滥的夸张词语。假面自己也试过，即便在出拳的时候带上震波，也只是靠着超能力，将破坏力变大，并不能达到那种夸张速度。
唯有方才那一拳，真正能匹配上那些华丽至极的赞美，一拳过来，打得他几乎灵魂出窍。视野开始渐渐暗下去，人生如走马灯一般播放出来：富庶的家庭，创业有为的父亲，足以羡煞旁人的生活。在十多岁时，发现了自己有超能力，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财产。
如果真有上帝，他一定对自己颇多偏爱吧……至少，在今晚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被失败躲着走，没怎么品尝过失败滋味的人，在面对人生的重大抉择时，往往会很想当然。认定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所有一切，都要顺着自己的意思去走。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一次机会……
思维慢慢钝下去，就像发高烧的感觉一样，转不动，也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隐约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身边，尘土飞扬。
————
“啊————哈……”
一股力量注入体内，几乎将他的身体撕裂。假面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原本轻飘飘的灵魂，忽然被什么东西摄住，无比粗暴地摔进这具身体之中。灵魂与肉体一旦匹配，最先体验到的，便是难以用文字形容的剧痛。方才那一通摔打，不知道折断了多少根骨头，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
再一睁眼，那双青色的瞳孔就在旁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
神色平静，全无表情，宛若催命死神，但他的手就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五指深深嵌入皮肉。强大的生命力量由此迸发出，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将他从生死一线中，吊了回来。
尽管被救了一命，直觉却告诉他，这不像是什么好事。假面有些瑟缩地伸出手，极力将身体往后挪，却被左满秋一脚踩住膝盖。
鞋底微微转动，痛的他直冒冷汗，忍不住放生惨叫。
“我改变主意了，你不能走。在问出我想要的答案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包括阴曹地府。”
大手一伸，五指张开，抓住假面的头顶，像提溜小鸡仔一样，将他整个人拎起来，狠狠按进了旁侧的墙壁中。
“咚！”
巨力传来，他的脸在墙上砸出一个小坑，碎石紧紧摩擦着侧脸，几乎要将这张帅气逼人的脸蛋，磨成血肉的渣子。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在自己人生之中，那些引以为傲的优势，在超人类的战斗中，根本不值一提。
“在成为超警之前，火拳的过去，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什……我……这，这是……”
假面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就是自己破防后，随口说出的几句话，竟然就让左满秋改了主意。无心之际说出的话，往往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一路顺风顺水的假面，有家室和父亲做保护神，遇到的都是些“好人”，从来没吃过这方面的亏。
也许，这一趟回去后，他能从此领悟到一个重要的道理：永远别把想做的事，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前提是，他真的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去”。
脑海中，开始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下午：父亲邀请了“虚拟商学界”的大人物，来家里吃饭，那是他合作了十来年的商业伙伴。
席间，两人都喝了点酒，口无遮拦起来，他便滔滔不绝地聊些八卦逸闻。其中就包括火拳，和其他逸闻闲谈混在一起，半真半假。当时的假面却在一旁，有心记了下来。
“咔嗒！”
左满秋掰断了他的左手小拇指。
“啊——！！！啊—————”
十指连心，连带着产生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乱说，我乱说的！我……我不想被踢出局，所以随口胡乱编的！”
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线索引到他父亲那里——天知道这家伙会做什么。
手指头被拗断了一根，假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湿冷的口气，哀嚎一阵后，带着哭腔说道，“求你，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火拳……那都是我胡编乱造的，我、我上头了……今晚的事也是，因为连着几次笔试，我都是低空划过，再这么下去，可能会被踢出培养计划。”
“你相信我，我……我太想进步了，我太想当超警了！”
“只有立功，而且是当中大庭广众，被所有人看到的立功，才能帮我逆转颓势……正在这个时候，有一通报警电话刚好接进来，我去了现场，讯问了那里的物业，才把线索圈、圈定在你身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左满秋并不在乎他想不想进步，也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法子内心，觉得自己有错。
此刻，他脑子里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扳住肩膀，像给煎饼果子翻面一样，强行将他扳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藏青色眼瞳之中，逸散出尖刀一般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内到位剖开。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信。”紧紧盯着假面颤抖的眼睛，左满秋像是自带测谎仪，很快便得出结论，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如果你想继续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随便你，但在那之前……”
“你身上，一共有206块骨头，我会把它们一块一块地掰断。这可是个大活，过程会很漫长，搞不好会持续到明天早上。并且，我会确保你全程都是清醒的。”
“等这一切完成后，你会变成一个除了眨眼之外，什么都干不了的瘫子。不管你曾经拥有过什么，一个瘫子，是抓不住任何东西的，相信我，就连你的亲人，最后也会离你而去。”
“漫长的下半生中，当你只能靠嗦那些能量果冻，度过每一天的时候，你有充足的时间，来后悔今天的选择。”
“先从趾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