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宋来宝这边一拿到彩礼钱, 立刻就去找老太太借钱。

“……妈，您看小五好不容易找到门路弄到一个工作，就差二十块钱打点, 我想跟您这儿借一点儿, 以后小五发工资了, 让他还你成不？”

老太太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这话说得，让小五以后还，又不是小五来借的, 回头小五就当没这回事儿，你能咋说？

心里不高兴, 但老人家面上还是笑着，“我晓得你们两口子一直都觉得我手里攥了不少钱，但其实真没有。以前确实攒了点棺材本, 但后来供养青瓷上学，花钱托人给她弄工作, 还有她结婚什么的，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

宋来宝听的心里一咯噔, 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在二闺女身上花了这么多, 连家底子都掏光了。

他低着头, 嘟囔着埋怨道：“她就一丫头，哪用得着您这么舍得给她花钱？您那些钱要是留给小五该多好, 怎么说小五才是我们老宋家的根苗。”

老太太拧着眉头，声音有些威严, “是你老宋家的根苗，跟我有什么关系？青瓷是我养大的, 我爱咋给她花就给她花，用得着你惦记？”

宋来宝知道说错话了, 赶紧赔礼道歉，“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小五也是您孙子，不能看着不管呀？”

老太太抿着嘴，假装生气了一会儿，然后无奈的说：

“我一个小老太又挣不了啥钱，能咋办？这样吧，小五找到工作到底也是一件大事，也别提什么借不借钱的事了，我这当奶奶的给他包五块钱红包。这样成不？”

宋来宝本来都没指望了，忽然老太太又肯白送五块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赶紧点头。

老太太这才去屋里拿出一沓纸票，零零散散凑了个五块钱。

宋来宝看着忽然有些羞愧，看来老太太手里是真没啥钱了。

老太太将钱理好给他，在他出门前又交代了一句，“青瓷是我养大的，她不欠你们任何人，我不许你去搅和她的生活，听见没？要是叫我知道你们谁去找她要钱或是借钱，我就满大队去闹，闹得你们都不安生。”

宋来宝动作一顿，有心想跟老太太分辩几句，可看老人家那疾言厉色的样子，顿时歇了心思。

不借就不借，大不了找其他人凑一凑，反正有宋青瓷这个干部闺女在，不怕人不借给他。

事实也确如他所想，钱借的很容易，拿到钱他就立马交给小五，“快去找你同学赶紧把工作给敲定了，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耽搁。”

小五哪有不愿意的？

拿到钱立刻就往县里去了。

倒是宋小燕回来知道爹妈将钱全给小五带走，气的大哭一场。

爹妈要留她彩礼钱她心里有数，队里人嫁闺女都这样，她也没啥好说的。

可要不是想卖闺女的人家，就算留彩礼也有度，装嫁妆箱时必然要给放一些钱财的。

眼瞅着婚期就要到了，爹妈将钱全给小五带走不说，还给家里拉了饥荒，她咋办？

嫁过去，咋跟人家男方交代呀？

她气得哭了好几宿。

见她这样，苗大丽这个当妈的多少觉得有些亏欠，耐着性子见天地哄。

宋来宝则不然，反而骂她没良心，不为家里兄弟的前程考虑，又骂苗大丽没用，不会教女，纵得一个两个闺女都不孝，朝爹妈扎翅。

哭过，吵过，气得人都要厥过去，当爹的还是一样说法。

连带着当妈的也跟着遭罪。

宋小燕赌气过后又不由得心软，心疼起她妈，终究是认了命。

默默接受一切。

宋青瓷对此一无所知。厂子里的订单量逐日稳定下来，倒是不用她多费心，不过省城那边近期刚好有个家具厂展览交流活动，她带着人一起去学习去了。

等人从外面回来，才听老太太说起这事。

“……我看燕儿那孩子也没意见了，告诉你是叫你心里有数，你可别在里头瞎掺和，免得里外不是人。”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削苹果的动作却不停。

宋青瓷只微微愣了下，便如常道：“我晓得了，肯定不多事，您放心。”

老太太将削好的果肉递给孙女，自己只捡果皮尝了尝味，见孙女这么听话，她犹不太相信地笑道：“这回咋这么听话？”

“带回来好多呢，您也吃。”宋青瓷顺手往老太太嘴里塞了块大的肉果，而后道：“小妹要不愿意，您告诉我之前她就该来找我了，既然没有，自然不需要我多事儿。”

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宋小燕果真一直没找过宋青瓷，只等出嫁这天，才红着眼眶跟宋青瓷解释，“我不想妈为难，这钱，就当他们养我一场的报酬。至于婆家那边，我往后挣钱补给他们就是了。”

宋青瓷并不生气。

本来自己跟小妹两人对父母感情就是不一样的，易地而处，若是换了老太太，自己定也是舍不得她难为的。

于是，她只摸了摸宋小燕的头，“没事儿，我不生气，你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说着，悄悄往宋小燕的口袋里塞了个红包，“自己悄悄存着，当私房钱，别叫爸妈知道。”

宋花花掀了帘子进来，正巧瞧见，赶紧将要进门的大嫂找借口支走了，而后才进来小声地数落两个妹妹，“就你们两个傻得，藏钱也不知道瞧瞧外面有没有人，得亏看见的是我，要换了爹妈或者兄弟媳妇，我就看你两哭吧……”

边数落，边从裤腰里小心抽出几张毛票，往宋小燕手里放，“我没你二姐有钱，也不跟她比，就只有五块。我也没她讲究，没用红包包起来。你看着自己收起来，往后嫁了人日子不好过，手里头能宽松点。”

宋小燕的眼泪啪嗒就下来了，心里酸酸涩涩，无法言表。

这大概就是亲姐妹了，平时不管嘴巴多利，骂人多狠，这个时候却是最真心真意舍不得你丶希望你好的。

姐妹三个没说多会儿话呢，大嫂杨红梅就乐乐呵呵地推门喊道：“新姑爷上门来了，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姑爷家去吧。”

宋花花出去一瞧，怪道嫂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呢，原来是姑爷借了辆手扶拖拉机来接的新娘子。

倍有面子嘛，宋花花心里也高兴，觉得妹夫挺用心。

日子难过，没有酒席，新姑爷给家里家外的人挨个散了点糖沾沾喜气，就要接新娘子走。

宋小燕拎了一个包袱皮，里面包了两身旧衣裳和散碎的零用东西。

又指挥王大志将大姐给做的一床棉被，二姐给买的搪瓷盆和雪花膏往拖拉机上放。

王大志拿完还等宋小燕继续指挥呢，就见宋小燕小声道：“好了，咱走吧。”

王大志当即脸色一变，没了笑模样。

他家给了那么多彩礼，他牛皮都吹出去了，媳妇家就给这么点东西陪嫁？

他安慰自己不至于，肯定是折算成钱给媳妇带回去了，这么想了一阵子，他才勉强撑起个笑模样跟大家告别。

小五等人走了，这才趾高气扬地挑拣起新姑爷的错处，“他那脸黑的跟锅底灰似的，啥意思呀，这是给咱家摆脸色呢？谁给他的脸呀？也不看看两家的家庭，他家配得上咱家吗？”

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粮站的工作稳了，开始张狂起来了，正等着大家夸他呢。

宋青瓷冷哼一声，“你哪里来的脸面在这冲胖子？我告诉你，在场的谁都能挑拣人家的不是，就你没资格。在你三姐丶三姐夫跟前，你得弯一辈子的腰。”

小五气呼呼地鼓起脸，却见亲妈也没吱声，他只好偃旗息鼓。

等之后听说王大志到处宣扬媳妇娘家将闺女当牲口卖，贪了他家多少彩礼，并以此为理由，常常不去上工。

宋小燕一提他就说她娘家卖闺女，拿了他家的钱，他就是拼命干活也是白白替人家打工，逼的宋小燕无法，只能自己去下地养家。

还有个宋小燕先前没想到的事情，结婚了，户口随着王大志到了溪明公社，桃源公社生産合作社只接受本公社的人去干活，宋小燕嫁到了旁的公社，就不能在他们那边干活挣钱了。

一个秋收过去，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变得又黑又瘦。

小五知道后彻底消停，再不敢多说一句。

就连中秋及过年宋小燕没回去送年礼，小五都只能打圆场，说可能是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