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时间开的玩笑
向后坠落的身体被一个霜雪般的怀抱托住了。
符岚单手揽住人的肩, 将昏迷的白棘打横抱起。怀中昏迷的人陷入了人生体验家碎片带来的高热,身体柔软滚烫,因为碎片被人为写入了太多混乱的规则, 就连白棘也需要时间来吸收和转化。
但是时间不容许奇迹的诞生。
即便他能立刻醒来,死去的东陵玉还能重新复生吗?
他已经失去了倒流时间的能力,上一次,在失乐园。
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遗失在时间线的另一个岔口,伴随着所有人的遗忘和能力的失落。
现世, 在距离凌其城千里之外的遥远雪山,却坐落着一座木质的小屋。厚重的雪和凌冽的风总是巧合地绕过它, 长年累月, 它成了山间唯一一座静默的人类建筑。
但是与东陵玉死亡同时发生的,还有这座不起眼建筑的坍塌。
脆弱的木头一瞬间被狂风暴雪击穿,屋内隐世一般的主人被狼狈地掀翻在地,狠狠摔进了雪堆里。
寒风刀片一样划过皮肤, 程风雪艰难地找了个坑洼, 把自己藏了进去。但是幸运之神好像失灵了,厚重的积雪砸下来,把刚露头的使者整个埋了进去。
s006-超级幸运, 异化能力描述为99%的幸运概率, 幸运之神的宠儿。经过这些年对异能的掌控,程风雪对他人的气运也能産生影响,“诅咒”或“赐福”生效时,本人会100%触发原本1%概率的超级霉运。
阴阳瞳孔在雪山刺目的反光里有些失真,银白的能量回路盘踞在漆黑的瞳孔中央, 肿胀发痛,程风雪从空间纽里掏出一个逃生胶囊, 胶囊仓弹出来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清晰地崩裂声,犹格堡出品的“钢筋铁甲”也扛不住超级霉运的巨大威力。
程风雪不再挣扎,躺平任埋。雪崩夺不走s级使者的性命,他浑不在意逐渐僵冷的四肢,脑中仍在困惑地回忆自己什么时候使用过能力。
他不是那种滥用异能的使者,与此相反,气运之事玄之又玄,正因为他跟幸运之神靠得如此之近,在这件事情上才显得更加谨慎。每一次“诅咒”和“赐福”都经过深思熟虑,但这一次无论怎么样,他也没想起来究竟是谁。
程风雪当然想不起来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事情。
世界的规则人类的科技仅能解读万分之一不到,而时间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中可能和长宽高一样只是作为一个参数存在,白棘改变了这个“时间参数”,让人类世界的事情发生了“倒流”,但实际上,时间在向前流动这个概念也仅仅是科学给出的解释。“气运”与“时间”并不相关,程风雪在失乐园的惨剧里对东氏皇族施加的诅咒,即便时间线重置,也仍然作用在每一个留着“东”家血脉的后辈身上。
很难说前任皇帝东敕因的死有没有霉运罩顶的影响,但东陵玉……在所有人的不解里,白棘想起了这个被彻底淹没在历史废墟里的“诅咒”。
——那这件事,确实和自己有一定的联系。
白棘来不及思考更多,本能替他作出了选择。
符岚不意外白棘的选择,有人总说着旁观,到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插手。
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白棘从来没有变过。
他划破指尖,双指探入白棘的唇齿之间。属于符岚的血流入口腔,白棘在昏睡种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流,像镇定剂一样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驳杂碎片,他无意识地吮吸,伸舌舔舐着口中的异物。
“想要?”他像在询问,又像是肯定。
手指的主人眼神很沉,专注得似乎要把昏迷的白棘烫醒,他顺着自己领略到的意思更深地埋入指尖,被高热的唇舌贪婪地接纳,发出“滋滋”的水声,是一抹不合时宜的艳色。
鹤升月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她分辨不出白棘倒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或者是不是对自己说,她也关心不上【女巫】潜在的危险。她的一双眼睛像是不会眨动了,呆滞地丶直愣愣地注视着那张看不清五官的枯瘦脸庞。
一贯拿刀的手肉眼可见地颤抖,她擡起了靠近人的脸,但伸到一半,又颓败地放下了。
——似乎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殿下只是生病了丶昏迷了,而不是没有告别地永别了。
她拽着自己五指间属于东陵玉的手环,喃喃自语道:“不是说我可以替你承担一切病痛吗?”
“为什么现在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却……?”她哽咽得再说不出一句话,伸手粗暴地抹掉了眼眶将落未落的泪。
她早就知道这次的方案十分冒险,在一切开始之前,她就从【女巫】那里寻到了替人挡灾的办法,连夜翻阅了帝国图书馆,事实证明那个东氏皇族手上片刻不离的指环确实有着拉人挡灾的功效。鹤升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算殿下的“手术”真的失败,也有她替人承担一切。
所以为什么呢?
殿下安安静静,没有给出她答案。
……
【女巫】的崩坏在意料之中,她不愿承认那个一直存放在木梳里的熟悉气息正在缓慢消逝,把这一切都错误地归结为时间的玩笑,她的火焰从灵魂燃烧而起,在此间场域书写着“倒流时间”的魔法。
力量的透支让火苗微弱下去,如果火种熄灭,那么女巫一族的能力将不复存在,但她不管不顾,挤压着干枯的火,试图让无名的呓语落进实处。
微弱的火苗摇摇欲坠,【女巫】像一块燃尽的煤炭,散发完最后一丝热度与光亮,正在凋谢成一地漆黑的残渣。
她的人格在大脑里撕心裂肺地尖叫,彼此都是一片凌乱的呼声,没“人”注意到身后默无声息地身影。
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打晕了她。
萧赫异面无表情地把人提到了沙发边上,扫视一圈,视线落到唯一看上去正常的梁越年身上:“你,把场域破掉。”
梁越年缓缓擡头,银河似的眼眸里流露出鲜明的震惊:“……你,让,我,干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深感“审判长不是人”这个评价一针见血,他还在一场失败手术的沉重打击里没有缓过来,你瞧瞧这个不近人情的家夥在说什么,让他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突破场域?
“让你想办法破掉场域,梁越年,梁医生,你跟【女巫】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研讨会,不会不知道怎么突破她设下的‘实验室’吧。”萧赫异有些不耐烦,在这些套娃似的异化物场域里连轴转,审判庭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公务,还有家里的那个不省心的臭小子,还不知道又闯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来,大殿下既然已经失去生机,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有这时间哭号,先前逃走的大贵族可能已经谋权篡位了。
这事简直不能细想,越想尽职尽责的审判长大人就越烦躁,他又下意识去摸空空荡荡的裤兜,指尖捏了捏自己的裤缝。
萧赫异烟瘾很重,烦躁和堆积如山的工作总是相生相伴,他需要尼古丁来克制和冷静,以及清空自己的大脑高效地处理事务。
看到他这个小动作,熟悉的人立马明白他是烟瘾犯了。一只手从后斜伸过来,干净的掌心上躺着一盒崭新未拆封的烟,烟盒十分熟悉,正是他平时常抽的那一款。
萧赫异斜眼睨他,那人立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被人晾着也不生气,只是坚持举着,向人示意。萧赫异没说话,手指夹住了烟蒂,那人又立刻笼着火凑过来,以下位者谦卑的姿态替人点烟。萧赫异等着人凑过来,默声受了,缓缓吐出一口朦胧的烟雾,就扑在那人近在咫尺不躲不闪的面容上。
烟灰色的眼眸泛出泪意,但眨也不眨,专注地仰望。
“不是不愿意做萧家的仆人吗?”萧赫异的语气说不上讽刺,像是单纯的问询,但又分明含着刺,故意让人不那么舒服。
陈思恩低下头,像个闷不吭声的锯嘴葫芦,刚才趁着人是个小天平,说剖白就剖白了,这会儿孤注一掷的野心又瘪了下去,看起来本分又老实,跟养言要大逆不道的某人判若两人。
梁越年还在风中凌乱,他走到沙发边上,对着昏迷蜷缩成一团的“焦黑煤球”沉默了半天,开始仰头望天。
白棘不是说等他吗?这种事情怎么想也轮不到自己吧。
相信自己的雇主,出去就和他做生意。梁越年默默想。
他避开了去思考这场“手术”失败的原因,实际上他的大脑也是一团乱麻。
他说着等白棘,等的到底是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破了【女巫实验室】的场域,还是逆天改命能救了命多灾厄的帝国明珠呢?
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白棘挣扎着睁开了眼,他强行按捺住无用的碎片残渣,勉力从昏迷中苏醒。
入目的是一片霜雪般的银白,白棘似乎恍惚了一瞬,然后很快意识到目前的状况。他抓了一把符岚的手臂,猛地从人身上起来,快步走到东陵玉躺着的“手术台”前,伸指压住了她曾经生长能量回路的地方。
鹤升月立刻给人让开了位子,通红的眼睛紧张地盯着白棘的一举一动。
“【医生】。”
白棘沙哑的嗓音在寂静一片的房间里掷地有声,一直罚站的梁越年立马响应,也凑到了东陵玉身边。
“很遗憾告诉你,【人生体验家】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白棘冰冷无情地宣布,让在场两个最关心结果的人狠狠一坠。
但梁越年对白棘有种盲目的信任,他不相信人大张旗鼓地把他叫道跟前,就是为了宣布“手术”彻底失败的。
“但是我有一个尝试性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