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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41】

“夫子!”

众人惊呼着,一拥而上。

乔良冲得最快,一把抱住许惊朔的腰,拼命把人往后拖,“夫子息怒,息怒啊!”

棍棒无眼,这要是打着他妹妹可如何使得。

乔良横了谢昭凌一眼,这小子也是,怎的听不懂话?夫子哪个字提月儿了?得空就往月儿身旁凑,面皮忒厚,真是活该被骂。

乱七八糟一通闹腾,再安静下来,已然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谢昭凌被责令坐回位置,不许再乱动乱看。

“我这是学堂!”许惊朔理了理衣裳,正了下发冠,狠狠剜一眼谢昭凌,“别把你们后院里那些规矩带到这儿来,都给我好好读书!”

说着,又瞪了一眼乔姝月,“还有你,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让人伺候的!”

小姑娘红着脸,憨憨笑了声,点点头。

许惊朔:“……”

嬉皮笑脸,三心二意,不成体统!

他板着脸,翻开书本,严肃道:“我们先来覆习一下昨日所学,两位新来的学生先熟悉一下。”

他细长的眼缝里冒出锐利的光,挑剔地从在场学子身上一一扫过。

“二公子,来读一读我们昨日学的那首吧。”

乔良还沈浸在方才的闹剧里,开朗的大白牙还未收回,便猝不及防被点了名。

乔良怔楞间擡头,对上夫子骇人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哆嗦。

瞬间包上牙齿,紧抿嘴唇,犹豫片刻,捧着书站了起来。

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许惊朔心里冷哼了声。

幽幽发问:“知道是哪首吗?”

乔良牙齿打颤,“嗯?嗯……回夫子,是周南,卷耳。”

夫子点点头,将书放回案几,“那便开始吧。”

乔良咬牙道了声“是”,慢慢吸了口气,开始沈声朗读: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嗟我怀人,额……”乔良摸了摸额头的汗,磕磕巴巴,“唔彼周行。”

乔誉:“……”

施芊:“……”

乔姝月:?

好像有什么字被二哥吃了?

夫子背着手,踱步的脚步一停,额角突突跳,“寘彼周行!”

“哦哦,我记起来了夫子!”

“那你讲讲,寘当何解?”

乔良讪笑道:“啊……寘是……是……”

他挠了挠头,眼睛四处乱瞟,想着这个时候谁能看他一眼,给个提示啊!

老四真是铁石心肠,他都快把他后背盯穿了,都到这份上,他就是不回头!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施芊,你来说。”

被点名的小姑娘梳着双髻,衣着朴素,一双清澈的狐狸眸已让她初具美人坯子。

施芊站起身,嗓音清脆:“置,放下之意。”

“嗯,不错,请坐。”

许惊朔早就知道乔二公子于学问上是什么德行,他今日生的气够多了,决定放过自己。

恨铁不成钢地冲乔良摆了下手,“坐下!四公子,你来继续读。”

乔良松了口气,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释然,毕竟他素来有自知之明,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不去自怨自艾,折磨自己。

乔誉没有拿书,单手负在身后,站起身,张嘴就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背了出来。

他嗓音温和徐缓,背诗时眼底亮起微光,是他平日里鲜少表露的专注与温柔。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1

“……”

片刻后,背诵完毕,乔誉慢慢坐下。

许夫子躁动了一早上的心,此刻得到了如泉水般温柔的抚慰。

他笑着夸赞:“背得不错,请坐。”

乔四公子已是他教书生涯中难得的好学生,那么被褚氏称赞的“好苗子”,又当如何?

许惊朔点了点眼皮子底下的少年,“记住了几句?”

谢昭凌下意识往身旁去看,恰与对面的小姑娘对上火热的视线,他又忙不叠转回头。

他低声回:“记住了一些。”

“无妨,且读来听听。”许夫子鼓励道,“你没学过,读不下来也不打紧。”

一到正事上,许夫子便将先前的矛盾都忘到脑后了,期待地看向少年。

少年低低“嗯”了声,他感受到身侧那道灼灼目光,心中有些紧张。

“……”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2

他毫无障碍地读完了全诗。

最后一字落下,半晌,许惊朔才回神。

心潮掀起惊天骇浪,久久难以平静。

他若没记错,褚氏说过这孩子先前是不识字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来到乔府后,被罚抄过几遍弟子规,等抄完后便掌握了其中的内容,甚至还能说上几句释义。

当时许惊朔波澜不惊,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一是因为弟子规比起其馀的启蒙书,并不难理解,二是因他抄了那么许多遍,就算会了也并不稀奇。

但眼下情况得另当别论。

诗经中的字有一些晦涩难懂,乔良学过一遍尚且记不得,更别提少年才刚接触。

那他是怎么能在短短一刻之内,便能诵读全文的?

许夫子声音微颤,“这些字,你早都识得?”

谢昭凌摇头,“只是记下了四公子的话。”

短短时间内,叫他立刻全部学会,他还做不到。

许惊朔瞳孔微缩,背着手,又在堂中踱起步来。

只是听了一遍,便全记住。他认的不是字,而是过耳不忘,先记住听到的句子,再将句子与书本上的字一一对应。

许惊朔自认十五岁中举,十八岁中进士,已然超过常人百倍,他也做不到像这少年一样,只听一遍就能记下来。

他为官三载,教书九年,遇到过许多人,那形形色色的过客中,也未有如他这般聪慧过人的。

这脑子的确好使!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许夫子满意地压了下手掌,“坐吧。”

“我们再来学习一遍这首诗的意思,这是一首妻子思念远征丈夫的诗……”

所有人全神贯注在书本上,唯有乔姝月怔怔望着那一行字,失魂落魄。

“妻不断苦想,凄凄惶惶,一颗心随着丈夫飘远。”

“行军途中人困马乏,丈夫也不禁想念着妻子,酒落愁肠相思泪。”

“……”

乔姝月头忽然很痛。

她擡手捂住额头,伏在书案上,脑子里反覆回现的,是前世陛下出征前的场景。

他那时应当已经察觉到些异样,不然不会说他心里慌,总放心不下她的话。

或许命运在那时便已有了昭示,在暗暗预兆,他们难以善终。

陛下出征仓促,两人皆是万分不舍,分别后的每个日夜,思念都深深刻入骨髓,与病痛一起,百般折磨着她。

他征战在外,想来亦如这诗中所写,在疲惫难熬时,于火堆旁,开一壶热酒,一边痛饮,一边思念着她。

这般想着,泪水慢慢沾湿了眼眶。

上天不公,凭何让他们这一对有情人过得这般凄惨?

还好,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首诗叫乔姝月感同身受,前世病入膏肓时的痛苦在此刻全都想起。

她趴在案上,眼睛是看着书的,夫子瞥她一眼,见她在学,便没纠正她懒散的坐姿。

倒是谢昭凌,一次目光落在她身上后,便再也挪不开了。

一堂课很快过去,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夫子合上书,笑意盈盈地,朝着谢昭凌走去,想要问问他掌握了多少学识。

“孩子,你——”

他伸手,想拍拍少年的肩膀,话才起头,便见少年拧着眉,面色凝重,一个箭步冲到他主子的跟前。

夫子的手尴尬地僵停在半空,嘴角抽了抽。

谢昭凌半蹲在小姑娘身边,“怎么了?”

他忍了半堂课,终于能来看看她的情况。

乔姝月转过头。

四目相对,谢昭凌心脏蓦地一紧。

他看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睛,声音不自觉放轻,“是脚疼吗?”

看着面前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乔姝月心里酸涩更甚,她委屈地点了下头。

“我们回去,找大夫来。”

谢昭凌背过身去,回头看她一眼。

乔姝月吸了下鼻子,沈默地趴上去。

谢昭凌果断地抱住她的腿弯,利落背起人,片刻不停,如一阵风似得离开了学堂。

打算来关切一下学生丶刚

走到近前的丶再度被忽视的许夫子:“……”

许夫子面色狰狞,对着那个空位,冷笑了声。

众人:“……”

他们离去得匆忙,东西都没带上,玉竹在后面帮他们整理学具。

回去的路上,只他们二人。

快到午时,路上行人稀少。

谢昭凌沿着夹道,疾速前行。

耳朵忽然被人拨弄了两下。

他的身体与感知一向都很敏锐,若是有旁人近身,立马会竖起防备,极快作出反击。

自打他不再排斥她的碰触丶也只不排斥她以后,被乔姝月发现,他们之间的接触便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她时不时就要碰碰他的衣袖,摸摸他的肩膀。

耳朵还是头一回。

谢昭凌克制着声音:“课上发生了什么吗?”

为何上完学后,眼睛那么红。

小姑娘蔫嗒嗒地趴在他肩头,眼睫垂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他的耳朵。

“只是觉着,那首卷耳,读起来实在缠绵又凄惶,一下子便感同身受了,你呢?”

谢昭凌偏了下头,躲过她的侵扰,喉结轻滚。

“未能体会。”

乔姝月有些失落,收回手,叹道:“是啊,你不知道……”

谢昭凌微微蹙眉,“何事?”

“没,是我思虑过重罢了。”

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是她分不开,才会徒生烦恼。

两辈子的谢昭凌也有极大的不同,她前世认识的并不是完整的他,如今这个才是。

“可是你又做了什么预知梦?”

谢昭凌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肩上的她。

院墙之外,树影婆娑,疏影横斜。

光影倒映在谢昭凌的脸上。

乔姝月楞了下,有片刻失神,似乎在他的身上,又看到了前世的影子。

不知从何时起,他望着她的目光里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漠视,而是充满七情六欲,有了丰富的色彩。

好比此刻,他幽深的眼中带了几分他都不曾察觉的忧色。

“若遇到棘手的事,可以说与我听,我会想办法。”

他不善言辞,更极少剖开心房,袒露心声。

他该有多担心她,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乔姝月笑了,“你要同我一起分担吗?”

谢昭凌认真地望着她,“嗯,毕竟姑娘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似最初那般生分疏离。

一句话便叫乔姝月又红了眼眶。

她搂紧他的脖颈,靠上去,脸埋在他肩头,埋怨道:“什么都不懂,净胡乱说话。”

他说这些时心里定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可她却不能不多想,她心里本来就在爱着他,听了容易叫人误会的话,她如何能维持平静?

谢昭凌沈默下去,不知她是不是嫌他多事。

他紧了紧手,背着她继续前行。

“真的是脚痛吗?”

“没有,骗你的。”

“嗯。”

应过一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两人无言,又行过一段距离。

小姑娘忽然开口:“如若有一日,你娶了妻……”

“我不娶妻。”

他孑然一身,不牵连旁人。

谢昭凌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倒叫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乔姝月停顿了会,又轻声问:“阿凌哥哥如今十五,就没遇到过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

他不懂喜欢为何物,更从未尝过心动的感觉。

他生在人世十五载,有一半多的时间都在生与死之间苦苦挣扎,哪里会有那些多馀的欲望。

不过说起心动……

谢昭凌别扭地紧抿住唇。

倒是有个人总是能在他心上惹动一番波澜,可他觉得那不能叫做心动,心动二字沾了男女之情,他不会对个小姑娘有龌龊的心思。

更何况对小菩萨……

他只有敬爱的份。

如天空中高悬的烈日,如黑夜里皎洁的明月,他只要私自仰望着便好,怎能奢求自己能腾云驾雾,将日月合拢于五指间呢。

这份心应当叫“衷心”吧。

如此想着,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回头,再对上小菩萨那双动人的杏眼,心头又泛起微澜。

他别过头,平静道:“男女之事,索然无味。”

乔姝月:“……?”

说得就好像他体会过一样。

没想到前世会对她一见钟情丶视她如珠如宝的陛下,幼时竟这般寡情薄意,不解风情。

谢昭凌觉得自己早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与事,他从骨子里排斥那样扭曲又肮脏的关联。

一想到有个女人会碰触他的身体,他胸腔中就无法抑制地涌出一阵恶心的感觉,身体里的暴戾也再难压制,恨不能折断人的手脚才行。

他会这般排斥,缘由大概要追溯到才刚逃出来时,遇到过一个想要将他拐回山寨的女土匪。那女土匪放荡不羁,又蛮横无理,非要强迫他不可。他只得放火烧了她的寨子,才得以逃了出来。

一想到那女土匪看向自己的眼神。

谢昭凌想,自己辈子都不会想要经历情爱。

“你在想谁?”

乔姝月下巴抵住他肩膀,不高兴地质问道。

想起不愉快的事,谢昭凌周身泛起冷意,心不在焉道:

“一个该死之人。”

那些土匪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概已经被官府剿了吧。

乔姝月:“……”

即将行出夹道时,乔姝月忽然拉了下他的衣襟。

谢昭凌回神,看向自己皱皱巴巴的前襟,无奈地弯了下唇,正预备开口。

一双软而清香的唇忽然压上了他的脸颊。

霎时间,心脏停跳。

只片刻,香软远离,可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却久久不歇。

谢昭凌慢慢回头。

乔姝月亦是大脑一片空白。

她做时全凭一腔冲动,等贴上后,身旁仿佛骤然炸开一簇烟火,热浪将她整个包裹,火焰经久不熄,烧灼着她面颊。

贴了一下便离开,而后对上少年乌润的眼。

她心中一动,又轻擡下巴,再次亲了亲他的脸颊。

速度并不快,谢昭凌却失去了躲避的能力。

只在第二下凑过来时,揽着她腿弯的手骤然收紧,在听到她痛哼声时,他又猛地松手。

望着小姑娘湿润又明亮的双眼,他垂着的眼倏地变暗,漆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乔姝月被他看得心肝乱颤,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阿凌哥哥,你胖了些。”

谢昭凌仍定定望着她,眼睛黑不见底,目光中似藏着隐忍,不知是否是在强压着什么的缘故,周身气势不自觉间带了股凌厉与霸道。

“真的,你胖了。”

乔姝月眨了眨眼睛。

大着胆子,手指戳了戳刚刚亲过的地方。

“软乎乎的。”

不似月馀前,骨瘦如柴。

她戳完,又摸着自己的唇,回忆道:“嗯,果然很软。”

谢昭凌闭了下眼睛,蓦得转回头去。

尴尬与羞赧在二人之间蔓延。

拐出夹道,开始遇到三三两两的婢女。

谢昭凌背着人,冷着脸,穿行于游廊之中。

静默良久。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乔姝月结巴着,“我仆……”

“我仆”了半晌,身下人都没个动静。

她斜眼睨向那些个红着脸丶欲语含羞望着他的婢女,发脾气般,戳了下他的肩膀。

“什么来着?我忘了。”

知她是没话找话,原本不打算理会。只不过此刻,人显然是要生气了。

明明先亲人的是她才对,好似她才是那个被人占了便宜受委屈的。

她并非忘词,而是故意想让他说话。

谢昭凌心知肚明。

谢昭凌没再回头,轻叹了声,把人往上背了背,纵容般,接了后半句。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对答如流。

但到底心还是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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