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随着一声怒喝——
“好你个臭小子!”
寂静的院子算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褚玄英步履如风,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
眨眼睛就冲到面前,擡起拳头,冲着谢昭凌面门就招呼过去。
“舅舅!!”
迷迷瞪瞪走到门口的乔姝月顿时也吓得醒神。
她尖叫一声,跑了过来。
谢昭凌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要躲闪的步子生生顿住。
他垂下眼睛,瞬时收起防御,打算硬抗下褚玄英这一拳。
眼前一道劲风未至,手腕便被人握住,用力地往后一拉。
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他跟前。
谢昭凌偏过头,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
褚玄英急急收了拳头,“你你你”了半天,因酒喝太多,嘴不利索,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还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褚玄英何许人也,那也是在战场上越过尸山血海的人。
他眼睛尖,一下就看到谢昭凌笑了,一口怒骂被卡在嗓子里。
这臭小子,心真是又黑又脏,在外头算计敌军,回到家里还要算计他这个做师父的。
摆出这么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给谁看?故意的是吧!
当初才到军中,有几个老兵看谢昭凌不顺眼,想给他点颜色瞧瞧,特意将他灌醉,又趁着他睡觉要动手脚,结果才刚近身,便被这小子踢了个半残。
仍在醉酒状态,却警惕防备着周遭,这是他自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的,在安逸窝里养了两年,非但没能将他养废,反而愈发机警。
谁不知道小谢将军警惕性是数一数二的,想搞偷袭都难成,迎面来的明晃晃的拳头他能接不住?
褚玄英看他就是不想接,巴不得自己挨上这一下,反正不疼不痒的,还能白落着佳人关怀一场。
果然,佳人上钩了。
乔姝月一脸正经,严肃地道:“舅舅,怎么能打人呢?”
褚玄英有苦难言,冷笑了声,“何时衣冠禽兽也算是人?”
“都说是衣冠禽兽,穿着衣裳,当然算人。”
乔姝月身后的低沈男声幽幽响起,她转头瞪了他一眼,“安生些。”
那边答得痛快:“好。”
褚玄英:“……”
褚玄英幽怨道:“不是说有事来不了?”
谢昭凌神情坦然,“我说过要去访友。”
褚玄英“哈”了一声。
当谁不知道呢,你小子在京城中还有什么旧友?认识的不都在这府上?谁啊?二公子还是四公子?总不至于是四公子院里的那条狗吧?
“友呢?”褚玄英戏谑道,“她算是?”
谢昭凌不解,“为何不算?”
褚玄英:“……”
她难道不是你心上人吗?
但这话褚玄英没说,他直觉谢昭凌又给他设了个套,他要是往里钻,直楞楞地问出来,必会被谢昭凌炫到。
他才不上当呢。
“好啊,算,当然算。”褚玄英故意挑拨道,“在这院里吃住两年,怎么不算呢,你说是吧小外甥女儿,你们可是好友。”
怎料乔姝月非但没恼,反而脸红了起来。
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羞赧地嗔了谢昭凌一眼,扭扭捏捏地,“嗯。”
褚玄英不懂自己明明绕开了陷阱,怎么好像还是被炫了一脸。
乔姝月想起前世来。
她和谢昭凌认识三年时间,并非最初便说开了彼此的心意。他们之间拖拖拉拉的,耗了一年才在一起。
谢昭凌对她坦诚直白,可是她不同。她才从一个狼窝爬出来,并不想那么快在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
即便……即便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也待她很尊重温柔,不会做任何强迫她的事。
但她实在是怕了,柳步亭在她生命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记,她很排斥与一个男子建立亲密的关系,也并不信任他。
她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她觉得只是看上一眼便心动,分明就是见色起意,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她不觉得谢昭凌对自己的耐心能持续太久,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子?等他腻了,她还是会如同玩物一样,被人弃如敝履。
她当够玩物了。
所以哪怕谢昭凌待她再好,她也恪守本心,守住最后的一道防线。
在她没有解开心结前,那段时间她的地位很是尴尬。
后宫没有其他女子,只有她一个人。她对他尊敬有馀,亲热不足。
旁人不敢置喙帝王的决断,只能暗地里说她不识好歹。
她一直顶着个“美人”的位分,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朋友”。
不知是不是谢昭凌体贴她的心思,他关怀她的方式,总以轻轻松松的一句反问——“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不可以知道吗?”来结尾。
以退为进,乔姝月便奈何他不得了。
他若是表露出一些欲念,她还能严词拒绝。
可他也承认他们是朋友,乔姝月没法反驳,只能任由他以“朋友”的名义,得寸进尺。
哪怕后来他没忍住亲了她,也是一本正经地同她说,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示好,让她不要多想,不要心存挂碍,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
乔姝月不是傻子,何尝看不出他的隐忍和无奈?
他就像一个极有耐心又野心十足的猎人,等着他中意的猎物,自己一步一步迈进陷阱。
乔姝月终于心动了。
在猎人极有谋略和技巧的攻势下,慢慢失去了自己的心。
对着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丶强权在握,却小心翼翼地温柔真诚待他的男人,很难不心动吧。
朋友……
这个词从那时起,在她这儿就不算清白了,起码用于在他们二人之间,反而罩上了一层暧昧的轻纱。
以友人之名,行情人之事。
无论前世还是刚刚,他们都是做过的。
乔姝月擡手捂了捂滚烫的脸颊,匆忙道一句“去睡了”,便转身关门,回屋去了。
褚玄英看了看谢昭凌,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甩了下衣袖,睨人一眼,冷嘲热讽:“还留这?等人家父母来抓贼?用不用我帮人家报官啊?”
谢昭凌:“……”
“师父,抱歉。”
褚玄英懒得搭理他,重重哼一声,扭头走了。
谢昭凌回头看了一眼窗上映着的那道娇俏身影,轻声笑着,亦转身离开,跟了上去。
明日还要应付宫里来的眼线,所以两人没在乔府过夜,回了将军府去住。
两人回到府上,褚玄英的酒才彻底醒了。
借着灯光,褚玄英这才看清谢昭凌身上的衣裳。
他眼角一抽,叫住:“你等会,你这衣裳……我怎么记得下午离府时不是这身?”
褚玄英左右打量,上下细瞧,惊道:“新衣裳?!”
没见过的!
谢昭凌微微颔首,“是。”
褚玄英单手叉腰,摸着下巴,琢磨半天,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他狐疑道:“别告诉我你下午出门是去买衣裳了。”
“回京前便叫人订做好了,只是去取。”
褚玄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惊一乍地叫道:“你小子私会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谢昭凌一本正经:“郑重一些。”
和褚玄英请了假后,他先去拿了新衣,又回府沐浴一番,将伤口重新换了药,才去乔家。
“郑重个屁!你郑重待人家的方式是半夜爬墙?!”
“没有半夜,天还亮着。”
褚玄英擡手按了按人中,没说话。
半晌,谢昭凌没等到下句。
“师父,那我去睡了?”
褚玄英深呼吸,“滚蛋。”
谢昭凌温文尔雅行了一礼,十分尊师重道地嘱咐了一声:“我早叫人备下醒酒汤,您喝了再睡。”
褚玄英擡腿揣他的屁股,被人轻巧躲开,“还不快滚!”
还说不是日日盼着?
怕是打重病卧床丶收到回京的圣旨后,他就每天每夜翻来覆去地琢磨往后的路了。
褚玄英实在难以想象,他回京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旁人不知其野心,他这个做师父的,三年时间,看得分明。
褚玄英怒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愁容。
他望着头顶上的明月,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
“哎。”
刘妈妈把床铺好,看向妆奁前摸着自己脸颊长吁短叹的少女。
笑道:“姑娘又在欣赏自己的美貌啦?”
乔姝月:“……”
她回眸,嗔道:“在你心里,我这么恬不知耻?”
“姑娘本就是好看,对镜自赏有何羞耻的?我要是男子,娶回家天天对着姑娘这张脸,看都看不腻。”
乔姝月脸蛋微红,扭回身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骄傲地扬眉,小声窃喜道:“说得也是。”
前世的陛下就看不腻。
她只是在遗憾,自己没有完整地经历他长大的过程。
不过这些事想想便罢了,要想有所作为,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宁愿错过那段成长的时光,也不想毁了谢昭凌的前途。
不过分开些时日,倒也不算全无好处。
今天她在他眼中看出了惊艳,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叫乔姝月心里又自豪又欣喜。
他们若日日相对,他必然不会有今日这般冲击。
她愈发坚定,当初救谢昭凌出来时,他待自己冷淡,只是因为年岁太小,是他没开窍,才不是她小时候长得丑。
熄灯后,乔姝月躺在床上,很快便困意来袭。
昏昏欲睡时,她猛地惊醒。
蓦地坐起身。
她擡手,往前伸,五指在空中虚虚按了按。
回忆着按在他心口时的触感。
双目发怔,喃喃道:“好像不太对。”
她摸过陛下的胸口。
穿着衣服的,不穿的,她都知道是什么感觉。
无衣物遮掩时,是紧绷的,富有弹性的。
身着外袍时,是健硕的,坚硬宽厚富有安全感的。
总之不像今夜那么软和厚。
好像垫了数层软布一样。
乔姝月想起什么,脸色倏地变白。
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