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桂宴当日,整个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气,连带着整条街道都好似被桂香浸透。本文免费搜索:小说魂 xiaoshuohun.com
叶知鸢身着月白流云纹对襟襦裙,发间别着八宝累丝衔珠步摇,亲自执玉壶在回廊下点茶。茶杯中描画着的赫然是凝翠坊的门楼。
灵溪立在一旁:"姑娘,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桂宴是否可以开始?"
“东宫和相府的人到了么?”叶知鸢手上动作不停,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灵溪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还在意太子,但还是答道:“太子殿下正在前院和礼部尚书苏家的公子交谈,至于相府的人,目前还没有看到。”
"常府的马车特意在红袖坊绕了一周,好像在是为了送人。殿下让我来问问姑娘的打算。”
一日不见,韩昭已是改头换面,看样子是去做了沈念卿的贴身侍卫。叶知鸢抚过鬓边累丝衔珠钗,余光瞥见沈念卿月白锦袍的一角隐在太湖石后,嘴角轻笑:"你且继续盯着,还有记得告诉你家殿下,今日可有好戏看了。"韩昭明白了叶知鸢的意思,转身离去。
叶知鸢将茶盏轻叩在青釉冰裂纹托盘上,望着檐下新挂的九曲琉璃灯一笑:"灵溪,去把西院陛下赏的七色孔雀放出来。"
七色孔雀振翅掠过回廊时,常芊芊碰巧走进院子。她身着红缕金丝百蝶穿花裙踏入垂花门,腰间挂着沈凌送给她的同心佩,身后的贴身侍女彩珠抱着一个锦盒。
"常妹妹来了,不曾远迎。"叶知鸢扶正鬓间累丝衔珠钗,”听闻妹妹这茶道冠绝京都,可识得这青釉冰裂纹托盘?话说这托盘还是前段时间大理寺查案在凝翠坊的箱子里找出的,价值千金,当真不是凡品。”
常芊芊面色微变:"叶姐姐哪里话,这茶具最近京都都在流行,没什么特别的。"
说话间,孔雀飞向二人。彩珠急忙挡在常芊芊身前,慌乱之中手里锦盒掉落在地。盒中之物也被孔雀尾羽扫落的茶水泼了个彻彻底底。
"常姑娘没事吧!”叶知鸢嘴上关心,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多谢叶姐姐关心,只是这孔雀未免也太凶了些,姐姐也不训上一训。免得伤了人,落得个纵宠伤人的名声。”
“妹妹说得在理,但这孔雀到底是御赐之物,实在不敢当做寻常鸟儿来豢养。说来也怪,这鸟儿平日里温顺得很,不知怎的见了妹妹这般好动,许是妹妹今天的衣服很是艳丽,鸟儿很是喜欢的缘故。”
说罢,叶知鸢捡起地上的画,“这看着倒像是吴画师的笔墨,只是被这茶渍晕了一块,可惜可惜。"
霎时间,院子里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吴大师是京都最有名的画家,一画千金,就这样毁了,着实可惜......”
常芊芊伴做心痛,正要开口指责。
二楼忽然传来沈念卿慵懒嗓音:"此画不是真迹。吴画师喜用颜料多层渲染,以达到细致入微,以静化动的地步。而常姑娘这幅无论画工还是颜色都浮于表面,空有其表,不得其神。不是吴大师的亲笔。"
“五皇子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说我丞相府出不起这千金。更何况这画本就是作为宴会贺礼送给姐姐的,殿下这样污蔑,莫不是说我待姐姐的心不诚,倒真是伤了我和姐姐的情分。”
沈念卿并不上套,缓缓开口:“常姑娘果然和常相一样一副好口才,可惜今日吴画师就在府上,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有想要求画的,有好奇真假的,但更多的则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
只见沈念卿让开身位,身后赫然是一位老者。
“竟然真的是吴大师,五殿下竟然真的请来了吴大师……”
那幅画很快便被拿到楼上,不多时便有了结果。只见那老者缓缓开口:“老夫吴中一生作画无数,实在是这桂树有形无神,纵使老夫昧着良心,也难以说出此画是老夫所画……”
“怎么可能,卖主口口声声说是真迹,怎么会是假的。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诓骗我……”
“够了,芊芊。”只见沈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常芊芊身侧。
众人微微行礼,只见沈凌开口道“鸢儿,今天的事,我替芊芊赔个不是。但到底芊芊也是一片好心,你就莫要得理不饶人,追究着不放了。”
“好一个莫要追究,既然太子殿下认为我得理不饶人。那我便让殿下知道什么叫得理不饶人。”
只见叶知鸢手掌对着空中击了两下掌“来人。”
不多时,便有人对着赏桂亭中央摆了两张洒金宣纸。
“素来听闻常姑娘是才情双绝,想来吟诗作对也不在话下。正好今日不少文人雅士都在场。不知常姑娘可愿与我比试一场,若能赢过我,那我便不作追究。若输了,便当众说明这假画是从何而来。”
“鸢儿,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么?”沈凌不解道。
“鸢儿是臣女闺名,还请殿下自重,莫要失了分寸。”叶知鸢说完后径直走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常芊芊立马走到另一边,在她眼里,叶知鸢不过一个武夫的女儿,和自己丞相之女比才情实在是自不量力。
沈念卿靠在朱漆廊柱旁,望着庭院里两张并置的洒金宣纸笑得玩味。月光透过九曲琉璃灯,落在他腰间青玉螭龙佩上:"不若就用这件事来拟题——以''画''作题眼,一炷香之内成诗。"
常芊芊指尖刚触及紫檀狼毫,叶知鸢已提笔,笔尖蘸取孔雀尾羽扫落还剩的半碗茶渍在宣纸游走。深褐水痕随手腕翻折渗入纸纹,转眼勾出半幅桂影孔雀图。
"叶姑娘这倒新鲜。“吴中突然直起身,”以茶代墨,画中桂花的纹路是照着方才被毁的茶盘画的?"
风铃在檐角叮当,叶知鸢笔锋一转,诗句随桂花坠落:
"丹青易改骨,赭石锁烟云。"
"点茶破虚妄,翎扫见清明。"
笔尖停驻处茶渍凝固,一幅桂影孔雀图也已完成。
常芊芊手背青筋微凸,笔尖墨痕险些污了宣纸。她强作镇定写下:
"墨染宣纸散,金描凤栖梧。"
"莫道颜色浅,自有贵人扶。”
突然之间变故突生,沈凌抓起常芊芊的手问道“芊芊,你说实话,这幅画到底是哪里来的。”
常芊芊眼神躲闪,但还是嘴硬道:“自然是在常府的库房里取的啊。凌哥哥你快松手啊,弄疼我了。”
“撒谎!吴大师已经证实是假画,芊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许是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两滴泪水。伴做伤心开口道:“凌哥哥,连你也不信芊芊么?”
眼见沈凌心软,叶知鸢心中嗤笑一声;“眼瞎心盲。”
反观沈凌再开口便已经没了刚才的凌冽,低声哄道:"芊芊,你只要把实话说出来,自然没有人怪你。"
侍女彩珠见状慌忙跪下认错:“太子殿下不要怪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替小姐不值,吴大师画作价值千金,用来送礼着实可惜,所以才私自替换了真画。不关小姐的事啊。太子殿下要怪就怪奴婢吧,真的不关小姐的事啊!”
沈念卿放下茶盏起身:“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二哥是否应该向叶姑娘道歉。”
沈凌这才从温柔乡中回神。正要张口,只见叶知鸢走回廊下:“各位玩得开心,知鸢有些乏了。便不一一作陪了。”随后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宴散时骤雨突至,叶知鸢也睁开了眼睛,众人早已离去,只剩满地残桂。藏在暗影里的韩昭适时抛来一本账册。
"你何时让韩昭查的凝翠坊账册。”沈念卿从身后为她打伞。
叶知鸢翻开潮湿的账本,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谢谢,如果不是你找来了吴画师,今天这戏还不一定演得下去。”
“可你不是早已想好了对策么?”叶知鸢知道他说的是父亲书房中的那幅骏马图。
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雨水打落满院的金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