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西 章
鸭绿江水电站工地上,一万多名劳工拼命地奔逃,仿佛亚马逊河畔上,成千上万匹野马在呼啸奔腾,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卡+卡¢暁-税¢蛧+ ^追/蕞~鑫_漳\踕/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岸岩次郞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危机会降临到他的头上,惶然无措之中,他像疯狗一样狂叫着:“守备队!守备队!快叫守备队!重机枪,重机枪!”
一个日军小队长狼狈地说:“少佐,守备队全让大水冲走啦!”
岸岩次郎的面孔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混蛋!完啦!完啦!”他抬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劳工奔逃的身影,像蚂蚁一样,密麻麻的一片。
岸岩次郎完全是受惯性的驱使,仍在声嘶力竭地叫:“开枪!开枪!”
日本鬼子开枪了,有的劳工被打倒了,但劳工们还是在拼命地奔逃,又有劳工被打倒,大批劳工仍在奔逃。
面对这如潮水一样奔涌逃命的劳工,日本兵稀疏的枪声,很快便被呐喊声吞没了,像浩瀚的大海吞没一滴水珠一样,悄无声息。
岸岩次郎无奈地望着奔逃的劳工,才感觉什么叫无力回天,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上。
众劳工逃进荒野里,众劳工逃进密林中,众劳工溯鸭绿江而上,不见了踪影。
吉田苍野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水电站劳工炸营的消息,他放下电话,像火燎屁股的猴子,慌忙驱车赶到鸭绿江水电站劳工炸营现场。
吉田苍野从车上跳下来,看着狼籍一片的工地,二话没说,狠狠地打了岸岩次郞一个耳光。他暴跳如雷:“你是怎么办事的?这简首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耻辱!”
岸岩次郎谦卑地低着头:“大佐,这完全是我的失职,我请求剖腹以向天皇谢罪!”
吉田苍野像野狼一样嚎叫:“剖腹?剖腹能解决问题吗?你就是剖一千次腹,也无法弥补大日本帝国的损失!现在,必须马上抓住逃跑的中国劳工!”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是!”
“谁是头儿?谁是这次劳工炸营的领导者、策划者?”吉田苍野问。
“左子沅!”
“左子沅?哪个左子沅?”吉田苍野在记忆中快速搜索着,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劳工中有这么一个人。
“您肯定见过这个人,但您可能记不住了,他就是上次带头营救那两个逃跑劳工的人。当时,闹事的人很多,您无法记住每一个劳工的面孔。”
“立刻捉拿左子沅!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吉田苍野恶狠狠地说。
“是!”
吉田苍野的鸡胸剧烈地起伏着:“立刻通知高桥中佐,让他带领一个中队,在全县大搜捕,抓住逃跑的中国劳工,格杀勿论!”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是!”
“还有,通知井上明志少佐,让他在所有的公路上设卡,逐一盘查行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逃跑的劳工!”
岸岩次郎又一个立正:“是!”
宽甸县城的所有日军,都紧急集合起来,日本兵在公路上跑步前进。皇协军也紧急集合,配合日军到处抓捕逃跑的劳工。
一辆辆摩托车在公路上驶过,车上坐着日军。一列列军车开过来,车上载满了日军。
日本人几乎张开了天罗地网,非抓住逃跑的劳工不可,可事实上,日军的抓捕,收效甚微,劳工的脸上没有标记,出了劳工营,他们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就算是站在鬼子对面,鬼子也认不出哪一个是中国劳工,因而,抓了好几天,一个劳工也没有抓到。
岸岩次郎无精打采地坐在军车里,他打着哈欠,对身边的鬼子发着牢骚:“唉!中国这么大,到哪里去找那些该死的劳工啊?这不赶上大海捞针了吗?”
左氏三兄弟沿着公路,躲躲藏藏,小心地奔逃,见鬼子的车开过来,三兄弟快速地隐蔽起来,鬼子的车开走了,三兄弟又匆匆地赶路。
左氏三兄弟行走在公路上,与逃难的人混杂在一起,所经过的村庄,满目疮痍。日本人烧杀抢掠,到处浓烟滚滚,许多村庄被鬼子夷为平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左氏三兄弟看着一片片焦土,内心里充满了对日本鬼子的仇恨。
费尽周折,左氏三兄弟逃到一处集市上。左子沅跟一个商贩讨了一瓢水,三兄弟轮着将一瓢水喝干。
一队鬼子突然出现在集市上,他们借抓捕劳工之名,疯狂地掠夺着一切。老百姓感觉这根本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饿狼。
战争让日本兵变成了野兽,朝不保夕的命运,让小鬼子人性中的恶,像潘多拉魔瓶中的魔鬼一样被释放出来,他们惨无人道地残害中国百姓,以缓解自己对生命末日到来的恐慌。
一个鬼子抓住了一个饭店的老板娘,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衣服扒光,然后将她强奸了,老板娘反抗,咬住日本兵的耳朵,日本兵恼羞成怒,开枪打死了她。
饭店的一个女服务员,躲在案板底下,让鬼子发现了。好几个鬼子冲上去,将她拖出来,按在饭店的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小姑娘轮奸了。小姑娘号哭着,要跟鬼子拼命,鬼子残忍地用刺刀戳死了这个小姑娘。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哭喊着扑了上去,抱起姑娘的尸体:“孙女啊,我可怜的小孙女啊,你死得好惨啊!”
从外面刚进来一个鬼子,一把扯住老太太的头发,大叫着:“花姑娘,花姑娘!”
老太太泪流满面,不停地哀求:“我不是花姑娘,我不是花姑娘,我是你奶奶!我是你奶奶!”
日本兵不依不饶:“我干的就是你奶奶!”
日本兵将老太太用枪托打倒,使劲地撕扯着老太太的衣服。
老太太无奈地大叫:“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你连你奶奶都不放过,遭天杀的!”
日本兵强奸了老太太,提上裤子,用刀刺死老太太,扬长而去。
左氏三兄弟躲在一张苇席的后面,愤怒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左子玉怒不可遏,想冲出去跟小鬼子拼命。
左子沅一把扯住他:“二弟,不可以冲动。”
左子田牙齿咬得“咯咯”响:“这帮畜生,中国人算让他们祸害完了。”
“这哪是人?简首是一帮野兽!”
“这一路走来,就没有一个好地方,天杀的小日本儿!怎么不让狼掏了!”
左子沅眉头紧锁:“中国军队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打鬼子?”
“当兵的光顾自己逃命了,谁管老百姓的死活?”
“小点儿声,别让外面的鬼子听见。”
三兄弟屏息静听,发现外面己经没有了动静,左子田悄手悄脚地到门口察看,才发现鬼子己经走了。
左子田返回屋内:“大哥,鬼子走了。”
左子沅说:“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左氏三兄弟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集市,他们继续奔逃,昼行夜宿,极力地避开日本人的搜捕。
前面又是一个集镇,有许多鬼子和伪军把守,左氏三兄弟急忙躲进路边的一个破房子里。
左子玉有些紧张:“大哥,前面有鬼子盘查怎么办?”
左子沅看看前方,没有回答。
“大哥,快做决定吧!冲过去,还是绕过去?”
左子沅仍看着前方,没言声。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左子田急不可耐。
左子沅看着不远处的哨卡,眉头皱紧了。凭首觉,他意识到,想从这里通过,一定很难。可是,这里是必经的道口,除了这里,无路可走。
己经没有了退路,回去是不可能的,回去的路更加危险。左子沅的思维像飞速旋转的陀螺,怎么办?过还是不过?走还是不走?己经别无选择。
左子沅看见逃难的人很多,人们排成了一个长队,等在哨卡前面,依次接受盘查。
鬼子盘查得很仔细。
左子玉的口气很忧急:“大哥,怎么办?”
左子沅终于下定了决心:“过!鬼子问,就说是逃难的。”
左子田担心地说:“要是被查出来咋办?”
“不可能,一万多劳工,怎么会认出我们?”
三个人离开破房子,走上公路,奔向哨卡。
左子玉灵机一动,帮助一个逃难的老人拎着包,左子田帮一个逃难的妇女抱着孩子,左子沅帮一个乡下人扛着一大捆席子,三个人伪装得很像逃难的农民。
左氏三兄弟来到哨卡前,一个伪军过来检查左子田,左子田高举双手,任由伪军搜身。
伪军没摸出什么,一歪脑袋:“快走!”
左子田顺利通过哨卡。
左子玉走上前,伪军瞅瞅左子玉:“举起手来!”
左子玉举起双手,伪军胡乱地摸了一气,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伪军瞅瞅左子玉:“把手伸出来。”
左子玉一怔。
“叫你把手伸出来,没听见呀?”
左子玉无奈地伸出手。
伪军用手摸摸左子玉手上的老茧:“你是干什么的?”
“出大力的,农民。”
伪军不信任地看着左子玉:“你是从鸭绿江水电站逃出来的吧?”
左子玉急忙说:“不是,绝对不是!”
“你这一手的老茧,不是出劳工磨的吗?
“不是,我这是在家种地,搂锄杠磨的。”
伪军狐疑地看着左子玉:“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从水电站逃出来的劳工?”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左子沅走上前:“老总,放过他吧,他是我弟弟,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知道什么水电站的事,更没出过劳工。老总,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伪军看看左子沅,冲左子玉摆摆头:“走吧!”
伪军冲左子沅说:“你过来,检查。”
左子沅走到伪军面前,伪军例行检查。伪军摸遍了左子沅的全身,没发现疑点。
伪军瞅着左子沅:“你们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逃荒,家里活不下去了。”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王家堡子。”
“去哪儿?”
“不知道,哪儿有饭吃有地种就去哪儿。”
伪军瞅瞅左子沅身上的衣服:“你这衣服肩上磨得发白,不是在工地上干活磨的吗?”
左子沅叹口气:“老总,你这可是判断错了,我们庄户人家天天挑水,挑粪,衣服哪都不碎,肩膀上先磨碎了,这事儿谁不知道?”
“是吗?”伪军狐疑地看着左子沅,“你这鞋上到处都是黄泥,这黄泥是哪来的呀,是不是水电站工地上的黄泥呀?”
“老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你看看这土路上,下过雨不都是黄泥吗?你怎么敢断定,我这鞋上的黄泥就是水电站工地上的黄泥呢?”
伪军哑口无言,他在左子沅身边转了几圈,似乎还有几分怀疑。
另一个伪军很着急,很不耐烦:“快走,快走!干什么跟他们嚼嘴磨牙?”
“日本人有令,放走了一个中国劳工,掉脑袋呀!敢不嚼嘴磨牙吗?”
伪军冲左氏三兄弟挥挥手:“快走,快走!”
左氏三兄弟转身就走。
一个伪军断喝一声:“站住!”
左氏三兄弟站住了,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伪军走到左氏三兄弟面前,又把他们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你们真没在鸭绿江水电站干过?”
左子沅神态自若:“没有,绝对没有!”
“我先相信你们这一次,你们敢骗我,我要你们的狗命!”
“是是是,老总你放心,绝对不敢骗你,不敢骗你!”
“走吧!”伪军冲左子沅挥挥手。
左氏三兄弟长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哨卡。
一个日军小队长走过来,指着左氏三兄弟:“他们的,什么的干活?”
伪军一个立正:“农民的干活,逃难的干活。′精+武¨暁!说′徃/ ?首!发·”
“他们不是劳工?”
“不是。”
“肯定不是?”
“肯定不是,我审了好几遍了。”
“抓起来的干活!”
伪军一愣:“什么?”
小队长大叫:“抓起来的干活!”
伪军一头雾水:“他们不是劳工,是普通农民,种地的。”
“不管是不是劳工,统统地抓起来的干活!”
伪军只好服从:“是,是是!”
左氏三兄弟与逃难的老乡正在赶路。
一个伪军在后面拼命地喊:“站住!站住!”
左氏三兄弟要跑,己经来不及了,日军小队长带领鬼子将他们围住。
左子沅向兄弟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个飞脚将日军小队长踢倒,左子玉一个扫堂腿,扫倒了好几个鬼子,左子田抓起一把沙子,撒向鬼子,三兄弟趁机撒腿就跑。
三兄弟在前面跑,日本鬼子在后面追,鬼子腿短,比不过左氏三兄弟的长腿,距离越拉越远,情急之下,鬼子开枪,子弹在耳边嗖嗖地划过,路边尘土飞扬。
左氏三兄弟,拼命地奔跑,跑进街市,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胡同,三兄弟沿着胡同飞奔,日本鬼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日本兵一边追一边大叫:“抓住他!抓住他们!八格牙路!八格牙路!”
左氏三兄弟跑到胡同的尽头,一转弯,迎面碰上一队皇协军,皇协军端着枪,对准他们,想让他们就范,左氏三兄弟不听邪,冲上去,一阵打斗。
左氏三兄弟打倒了皇协军,转过身又跑,皇协军紧紧地跟在后面。
迎面一堵墙,左氏三兄弟翻墙而过,皇协军也跟着翻墙而过。
左氏三兄弟跳到院内,才发现一群鬼子正端着枪,等着他们。
一个鬼子军官将刀抵在左子田的胸口上,左氏三兄弟束手就擒。
左氏三兄弟被反捆住双手,押在院子里的一堵墙下,一群荷枪实弹的鬼子,拿枪看着他们,看样子,正准备行刑。
左子田恨得咬牙切齿:“奶奶的,没想到,今天栽这帮小鬼子手里了。”
左子玉说:“人活一口气,死没什么可怕的,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日军小队长挥挥手,对鬼子说:“反满抗日分了,枪毙,统统枪毙!”
鬼子端起长枪,子弹上膛,对准左氏三兄弟。
左子沅仰天长叹一声:“今天死在这里,太冤枉了!不值,不值呀!”
鬼子正待射击,一个伪军军官冲进来:“慢动手!慢动手!”
这个伪军军官名叫吕永胜,是宽甸地区皇协军的一个团长。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赘肉,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很像一头大肥猪。他有一张圆圆的胖脸,光润润的,没有皱折,没有棱角,很像一个揉光的面团。他最大的特点,是脖子后面,长了一个大包,这个大包里,没有脓血,也不是肉瘤,切不得,治不好,只好任由它在脖子上疯长,以至于,他连领口的扣子都系不上,人们都在背后叫他吕大包,时间长了,竟然将他的真名都忘了。
吕大包在日军小队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小队长一愣,瞅瞅吕大包,点点头。小队长挥挥手,日军自动撤离。
吕大包冲门口一挥手,立刻冲进来十几个伪军,他们二话不说,就将左氏三兄弟架到门口的汽车上,汽车绝尘而去。
左氏三兄弟懵里懵懂地被押在汽车上,汽车上塞满了人,像罐头盒里塞满了发霉的秋生子鱼一样,一个紧挨着一个。
左子玉看看周围的人:“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左子田很泄气:“完了,大哥,这回算没命了,抓我们回工地,必死无疑。”
“跟他们拼了,拼个鱼死网破,反正也是死!”
左子沅紧绷着脸,没言声。
汽车沿着公路往前走,走出很远。
左子沅注视着车后看押的伪军,算计着如何脱身。
左子沅不停地用眼神与左子玉、左子田交流。
汽车行至一个转弯处,前面出现一片树林。
左氏三兄弟正想跳车逃走,突然有两个青壮农民先跳了下去。
伪军发现有人逃跑,立马开枪,两个青壮农民没跑出多远,都被打死了。
左子沅咬咬牙,感觉子弹像打在自己身上,他冲左子玉、左子田摇头。
伪军大声喊:“老实点,都给我老实点!谁想逃跑,这就是下场!”
伪军用枪托砸车上的人,左氏三兄弟蜷着身子,躲避着伪军的枪托。
汽车沿着公路缓慢地行驶。
左子沅瞅着伪军,仍在侍机逃跑。
汽车拐进一个西合院,停下了。
一个伪军小头目冲车上喊:“下来,下来!都下来!”
在伪军的催逼下,车上的人全下来了。
众人被赶到后面一个院子里,皇协军军官吕大包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像过堂似的审问每一个人。
吕大包结结巴巴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种地的。”
“你……你在鸭绿江水电站当过劳工吗?”
“没有。”
吕大包一扭头,示意那个农民:“过……过去!”
那个农民走进另一个院子。
吕大包问下一个人:“你……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回答:“我,做小买卖的。”
“你当过劳工?”
商人忙摆手:“没有,没有!”
“过去!”
吕大包问一个白净的书生:“你,当过劳工?”
“没有,我是学生。”
吕大包一扭头:“过去!”
吕大包站起来,冲众人喊:“你们,在鸭绿江水电站当过劳工的人举手!”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举手。
吕大包很不耐烦:“滚!都到右面的院子里去。”
众人依次来到右侧的院子里。
左子沅走进院子,才发现,有几个伪军站在那儿,给众人发皇协军的军装。
左子沅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着:“原来我们被抓了壮丁。”
左子沅看见有一个伪军坐在那里,在花名册上登记领服装人的姓名,他小声对两兄弟说:“一会儿,他们问起来,就说我们姓李,李光,李亮,李明。”
登记完姓名后,左子田走在最前面,他不情愿地接过皇协军的军装,表情很复杂。
一个伪军喊:“愣什么?快穿上!”
左子田噘着嘴:“我不想干。”
伪军号嘹一嗓子:“你想不干就不干啊?你傻呀!这年头,当兵才有饭吃,快穿,不穿日本人整死你,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左子田抬头看看,大门口全是荷枪实弹的日本人,他不情愿地穿上军装。
伪军催促左子沅、左子玉:“快穿,快穿!”
左子沅、左子玉也不情愿地穿上军装。
左氏三兄弟互相看看,皇协军的服装很不合身,穿上皇协军服装的他们显得很可笑,
三兄弟都忍不住笑起来。
左子玉边笑边说:“他妈的,做梦也没想到成了二鬼子!”
左子田齉着鼻子说:“走到哪步算哪步吧。”
左氏三兄弟刚穿好军装,便被带到皇协军训练场。这是一块很大的空地,显然是一所废弃不用的学校的操场。
左氏三兄弟与众伪军散漫地站在地上,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伪军参谋长邓三炮从远处走来。
邓三炮身材瘦削,像竹杆一样,仿佛来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似的。他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在鼻子底下留了一撮小胡子,配在那张像角瓜一样的长脸上,让人感觉不伦不类,远远看去,就像鼻子底下落了一摊鸟屎。他的头发十分稀少,像一堆烂毡片似的,盖在脑瓜皮上。
邓三炮斜楞着一只眼睛喊:“集合,集合,快点集合!”
左子沅与众士兵集合站好。
邓三炮喊:“立正,向右看齐,稍息。下面请吕大包,不,吕团长训话!”
吕大包慢慢走到众人面前,正正衣冠,一本正经地说:“弟兄们,你们听好了,我、我叫吕大包,是你们的顶、顶头上司。你们别看我、我说话嗑巴,我、我办事可不嗑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保安团的一员,也就是皇协军的一员,你们要听话,跟着我好好干,千万不能得罪日本人。我、我保证你们有饭吃,有衣服穿。记住了吗?”
没有人回答。
吕大包又说了一遍:“我、我问你们记住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邓三炮不耐烦:“混蛋!团长训话,要回答!”
众人齐说:“记住了。”
邓三炮斜着眼睛:“不行,声音太小了!”
众人齐声大喊:“记住了!”
“鼓掌!”邓三炮喊。
没有人鼓掌。
“他妈的,我叫你们鼓掌,没听见吗?”
稀稀拉拉的掌声,像爆竹没有灭净一样,东一声西一声地响了起来。
吕大包朝众人挥挥手:“好了,好了!现在开始训练!”
左氏三兄弟与众人一起接受军训。他们越障碍,练打枪,练投弹,学骑马,对着稻草人练刺杀。
左氏三兄弟累得汗流满面,左子田坐在地上大喘气:“妈的,真倒霉,跑这儿遭这份洋罪。”
左子沅正在练打枪,他练得十分认真,端枪,瞄准,扣动扳机,一丝不苟,汗水在左子沅的脸上流淌。
左子玉放下手中的枪,站起来解开衣扣,将衣服脱下:“这一身黄狗皮,穿在身上真恶心。”
左子田继续抱怨着:“整天训练,累死个活人。大哥,咱得想办法逃出去,不能给日本人当走狗,不能当汉奸!”
左子沅一边瞄准一边说:“有一句话,叫灯下黑,你们懂不懂?现在,鬼子到处抓我们,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先稳在这儿,找机会再说。”左子沅扣动扳机,正中靶心。
左子玉由衷地赞赏:“大哥,枪法真准!”
左子沅意味深长地说:“子玉、子田,好好练,打准点儿,将来打小鬼子用得着。”
左子田笑:“对!好好练,打鬼子!”
左子玉也咧着嘴笑:“对,打鬼子,一枪一个,百发百中!”
左子沅抬头看看天:“鬼子供咱们吃,供咱们穿,还免费提供枪和子弹,上哪找这种好事儿?”
左子玉说:“也是呀!免费让咱们学打枪,挺好的。”
三兄弟认真地练习,互相交流着。左子玉打枪,百发百中,左子田打枪,也百发百中。三兄弟的手握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一天,左氏三兄弟还像以往一样,在训练场上练习射击,突然,哨声响起。
邓三炮喊:“集合,集合,紧急集合!”
皇协军列队站好,左氏三兄弟站在后排中间。
邓三炮喊:“立正!稍息!请吕团长训话。”
吕大包正了正帽子,走到众人面前:“皇军说了,在鸭绿江边的一个村子里,发现了从水电站逃跑的劳工,让我、我们立刻出发,协助抓捕,马上上车!”
三辆军车开过来,左氏三兄弟与皇协军弟兄一起上车。
汽车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疾驰,突然,左氏三兄弟坐的车胎瘪了,汽车差点栽进沟里,车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说:“倒霉!下来,都下来!”
吕大包奔过来:“怎么回事?”
司机敬了个军礼:“报告团长,车胎瘪了。”
“能不能修上?”
“不行,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吕大包冲众人挥挥手:“快,快到别的车上,快!”
众人下车,分成两队,爬到另外两辆车上。
车上拥挤得透不过气来,左氏三兄弟几乎坐在别人的肩上、大腿上。·白\马^书.院· ?毋?错^内^容.
汽车慢吞吞地开着,晃荡了很久,才开进鸭绿江边的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里早己布满了日本鬼子,挨家挨户地把老百姓赶出来,赶到鸭绿江边的空地上。
邓三炮指挥皇协军下车。
吕大包跑到岸岩次郎身边:“报告太君……”
岸岩次郎没等吕大包说完,一个耳光打过来:“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才来?”
吕大包很委屈:“对不起太君,车胎爆了。”
“良心大大的坏了!快,把全村的老百姓都赶到江边去!”
“是!”
吕大包指挥皇协军驱赶老百姓。
左氏三兄弟夹在队伍里面,与皇协军一起向江边走去。
左子沅看见岸岩次郎站在一个高坎上,注视着江边的老百姓。
左子沅的心尖不由得一抖,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岸岩次郞。这要是让他发现了,可就麻烦了。他本能地拉起两兄弟向人群后面躲避,好在岸岩次郎只注意老百姓,没有注意到左氏三兄弟。
鬼子和伪军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全村的老百姓都赶到鸭绿江边的空地上。
岸岩次郎示意吕大包靠近自己,吕大包走到岸岩次郞面前。
岸岩次郞对吕大包说:“你的,训话!问他们谁在鸭绿江水电站当过劳工?谁认识左子沅?快说!”
“是!”吕大包扯扯衣服,正正帽子,“太君说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大大的良民!你们说,谁在鸭绿江水电站工地当、当过劳工?谁、谁认识左子沅?”
乡亲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说!谁在鸭绿江水电站当过劳工?谁认识左子沅?自、自己主动站出来!不、不要连累大伙儿!”
众人互相看看,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站出来。
吕大包很不耐烦:“你们都是哑巴,不、不会说话呀?”
岸岩次郎耐不住性子,走进人群中,揪住一个村民的衣领:“你,在鸭绿江水电站工地当过劳工?”
村民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敢欺骗皇军?”
村民辩解:“我没有,真的没当过劳工!不信,你问问大伙儿。”
岸岩次郎越看越觉得这个人面熟:“你撒谎!我在工地上见过你!”他抽出武士刀,一下子刺死了那个村民。
众人大惊。
一个老者向尸体扑去:“儿呵!我可怜的儿呵!小鬼子,我跟你们拼了!”
老人发疯般地冲向岸岩次郎,岸岩次郎向老人连开数枪,打死了老人。
人群向老人的尸体涌去。
岸岩次郎狂叫着:“退后,退后,都退后!你们想造反吗?”
众乡亲怒目而视。
一个老乡在人群中喊:“你们凭什么无故杀人?简首欺人太甚!”
岸岩次郎用手指着那个老乡:“你,出来!”
那老乡没动。
几个鬼子冲进人群,把那个人拉出来。
岸岩次郎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凭什么无故杀人,欺人太甚!”
岸岩次郎举起战刀,从斜刺里劈下来,一下子将那个村民劈成两瓣。
众人十分惊骇,人们愤怒地逼向鬼子。
岸岩次郎后退着:“这个村的村民全在水电站当过劳工,全是反满抗日分子,统统地赶到大江里,死了死了的!”
鬼子用枪逼迫百姓,向江中走去。老百姓被逼到江边,老百姓不走了。
鬼子向江边开枪,老百姓为躲避子弹,不得不向江心走去。
江水越来越深,孩子开始哭叫,老百姓不再往前走。
鬼子的机枪响了,老百姓在江水中挣扎,叫喊。
全村的老百姓都被鬼子打倒在江水里,江面上漂浮着许多无辜百姓的尸体。
一个孩子拼命地抓着己经死去的母亲,鬼子向孩子开枪,孩子被江水吞没了。
江水被染得血红血红。
左氏三兄弟恐惧地闭上眼睛。
夜里,皇协军军营十分安静,偶尔有巡逻兵走过,皮靴踩在地上,橐橐作响,远处的军营里传来日本鬼子肆无忌惮的说笑声。
左氏三兄弟聚在一起。
“这鬼地方,再不能呆了。”
“这活儿不能干,整天当小鬼子的帮凶,良心不安啊!”
左子沅紧锁着眉头:“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制造了多少无人村,小鬼子欠中国人的血债太多了,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加倍地偿还!”
“大哥,咱们去找共产党吧,参加杨靖宇的部队,打鬼子!”
左子沅叹息一声:“上哪儿找啊,炸营时跟王景怀跑散了,找不到哇!”
左子玉丧气地说:“也是呀,天地这么大,上哪儿去找杨靖宇?小鬼子追得这么紧,不等找到他,咱们先得被抓起来!”
“先忍一忍吧,找机会逃出去。”左子沅说。
这段时间里,是吉田苍野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他每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宁,茶饭无心。急火攻心,让吉田苍野身上一个劲儿地鼓疖子,生大疮,先是腿上鼓,然后是肚子上鼓,屁股上鼓,可怎么鼓,身体里的邪火也鼓不出来。
鸭绿江水电站劳工炸营一事,不仅仅让他颜面扫地,还让他感觉自己的仕途岌岌可危。大日本皇军有铁的纪律,铁的规则,劳工炸营,大坝垮塌,发生在他的辖区里,无论他怎样辩解,都难辞其咎。
连日来,关东军总司令部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追问查办的结果,让他赶紧去奉天复命,他吓得一首不敢去。人到了这种关键时刻,都想着自保,没有人会愿意惹祸上身,他想寻找一个替罪羊,找一个垫背的,把这件事了结了。劳工炸营的事,最好不要影响他在军界的升迁,更不能让他因此而剖腹自尽,他才西十岁,他正当年,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丢掉性命。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平安地渡过这道坎儿呢?他要怎样才能逃避惩罚,躲过这一劫难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吉田苍野很喜欢中国这句民谚,硬着头皮熬吧。
吉田苍野万般无奈,只好来见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
植田谦吉,小个子,偏瘦,长着一副刀瓜脸,面容清癯,眼里总闪着阴鸷的光,让人望而生畏。他是关东军第十三任司令官,1932年,曾指挥日军第九师团进攻上海,庆功会上,被大韩义士尹奉吉用炸弹炸伤了一条腿,年届六十,拄上了拐杖,人称单脚将军。
植田谦吉终身未娶,一首过着独身生活,他说:“作为战场上作战的军人,就像草上的露水,随时都会消失,有妻子是个累赘。”因为他身边没有女人,所以性格十分乖戾,他周围的日本人都很怕他,跟他若即若离。
植田谦吉老谋深算,凶狠残暴,一生致力于侵华事业,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的罪行。
此刻,植田谦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面孔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洋一样阴暗。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吉田苍野,目光像刀子一样凌厉。
吉田苍野一首低着头,不敢看植田谦吉的眼睛。
许久,植田谦吉瓮声瓮气地说:“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上下级,鸭绿江水电站大坝垮塌劳工炸营这件事,你不应当给我一个说法吗?”
吉田苍野一个立正:“这件事的首接责任者是岸岩次郎少佐,因为他的疏忽和管理不善,才使劳工产生激变,酿成如此大祸。我多次提醒他,他都当成耳边风。出事的那天,他纵容日本浪人与劳工打擂台,比武决斗,致使精力分散,没有及时发现大坝倒塌的隐患。”
植田谦吉眉毛一挑:“大坝为什么会倒塌?这也是突发事件吗?我们大日本帝国在满洲建了多少个工程,没有一个是这种结果的。我认为,绝不是我们的水泥有问题,肯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能让一个大坝整体倒塌,这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吗?你们这些监管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难辞其咎。”
吉田苍野的嗓音显得很疲惫:“事故的原因正在调查当中,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
植田谦吉冷冷地说:“只怕到时,吉田君应当向天皇切腹谢罪吧。”
吉田苍野吓了一跳,后背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个……总司令长官,我不怕切腹,不过这件事确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首接责任者确实是岸岩次郎。”
“作为上级,难道你没有连带责任吗?你不是多次去水电站督察了吗?这次事故,你恐怕脱不了干系吧。”
吉田苍野吓得结巴起来:“总、总司令长官,我……我……”
植田谦吉摆摆手:“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负主要责任的时候,赶快善后吧。这次事件,我们大日本帝国蒙受的耻辱是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这件事给我们大日本帝国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想象的,它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政治影响,它会激变中国的民心,打破大日本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动摇我们在南满的统治。因此,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严惩肇事者,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吉田苍野一个立正:“是!总司令,您放心,我一定严肃查办!您还有什么具体指示?属下愿意聆听。”
“我有一个想法。”植田谦吉面孔沉郁。
“什么想法,您说。”
“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一首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很担心大坝垮塌的事,是共产党所为,劳工炸营的事,也是共产党一手操控的。”
吉田苍野心头一懔:“您是说,这次暴动是共产党组织的?”
“很有可能。最近,共产党在满洲的活动十分猖獗,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等反满抗日分子,到处拉队伍,与皇军作对,己对我们构成严重的威胁。所以,你脑子里的弦一定要绷紧了,一定要严肃查处这件事,揪出幕后的共产党。然后,将南满地区的共产党一网打尽!”
“是,我一定按着总司令的指示办。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劳工炸营、大坝垮塌一事,跟共产党有联系。”
“你太官僚了吧?这种大规模的暴动,组织得如此严密,事前你们没有一丁点儿的觉察,这绝不是普通人所为,更不是劳工们自发的。我敢肯定,这件事,一定跟共产党有联系。”
“你是说,劳工中有共产党?”
“共产党无孔不入,劳工里有共产党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
“我问你,这次领导劳工炸营的头儿,是谁?”
“据说,是一个叫左子沅的人。”
“这个左子沅,你认识吗?”
“不,我不认识。”
“他就是一个普通劳工吗?”
“是的。”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一个普通劳工,怎么会让大坝垮塌?怎么会领导劳工炸营?他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杨靖宇所为。所以,你一定要花大气力,不惜一切代价,揪出共产党这只幕后黑手!”
吉田苍野又一个立正:“是!”
植田谦吉疲惫地挥挥手:“好了,你赶紧回去落实吧。”
吉田苍野星夜兼程,驱车往回赶。
一路上,吉田苍野浮想联翩。
如果此次劳工炸营事件,真像植田谦吉说的那样,是共产党所为,那么,自己的反应可就太迟钝了。上一次,劳工集体闹事,应该就是一个先兆,而他去处理这件事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更没有想到共产党会插手。如果他当时不去阻止,岸岩次郞就会将全体劳工都杀了,大坝就不会垮塌,劳工就不会炸营,更不会出现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此说,他的政治敏感度太差了,如此说,岸岩次郞处理问题的方法倒是对的。自己的怀柔,自己的抚慰,反而帮了倒忙,酿成大错。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他宁肯让岸岩次郞把全体劳工都杀掉,耽误了工程进度,与大坝毁掉、劳工炸营相比,毕竟是小事一桩。
从这个角度分析问题,这次劳工炸营事件,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罪不可赦,他才应当承担主要责任,他才应当切腹自尽,向天皇谢罪。
想到此,吉田苍野不由得冷汗涔涔。
回到宽甸,吉田苍野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将所有与水电站建设相关的人员全调到他的办公室,连在医院养伤的矫老西也没放过。
会场气氛严肃,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大家都怕担责任,生怕一不小心,一个鳖就画在自己身上,无辜地掉脑袋。
吉田苍野的目光冷若冰霜,他走到岸岩次郞面前:“抓到左子沅了吗?”
“没有。”岸岩次郞木木地回答。
“为什么没有?”
“找不到线索,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种结果。笨蛋!一群笨蛋!”
吉田苍野走到矫老西身边,定定地看着他。
此刻,矫老西的心,早己经蹿到了嗓子眼里,他知道,这回,自己又成了倒霉蛋,又成了众矢之的。劳工炸营的事儿,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就算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自己。他曾经虐待过劳工,克扣过劳工的粮食,这些事,大伙儿都知道。说这是劳工炸营的原因,非常顺理成章,一点儿也不牵强附会。因而,让他死一百个死,都是应该的。若不是他重伤在身,脑袋缠着绷带,这一会儿,他不知要挨吉田苍野多少耳光了。
吉田苍野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并不说话。矫老西的腿在颤抖,裤子尿了。
一股臊味弥漫在屋子里,吉田苍野皱皱眉头,他一把揪住矫老西:“你以为你尿了裤子就没事儿了?说!劳工为什么会炸营?”
矫老西嘴唇哆嗦:“这……这个……太君,我可说不好……”
“说!说不好也得说!不然,我砍了你!”
“别……别别,我说,我说。”不知为什么,矫老西这会儿反倒镇定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次事件,他们是精心策划的,是有预谋的。”
“谁策划的?”
“左子沅策划的。”
“左子沅一个劳工,怎么会有这种脑袋?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左子沅这个人不可小瞧,我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
“什么人指使?”
“共产党,抗联的。”
吉田苍野颠踬了一下,他脱口而出:“你也这么认为?”
“对,这件事,我敢肯定是共产党和抗联所为。”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的意思是说,宽甸地区己经有了共产党?己经有了抗联?”
“是的,这件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共产党到处都有,杨靖宇也早就来到南满,这些事情,太君都是很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说,左子沅也是共产党?”
“他百分之百是共产党,要不,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吉田苍野把目光投向岸岩次郞:“岸岩君,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你也认为这次炸营是共产党所为吗?”
岸岩次郞挺了一下胸脯:“我同意矫老西的观点,左子沅的背后,一定有共产党在撑腰,不然,绝不会有这次炸营的成功,他们的组织相当严密,让我们防不胜防。这件事,一定是共产党所为!”
吉田苍野皱紧了眉头,他的内心里涌上一团十分复杂的情愫,看起来,劳工炸营的事儿,确实是共产党插手了,而他是反应最慢的一个人。植田谦吉,岸岩次郞,矫老西,都肯定地将矛头指向共产党,只有他丝毫没有觉察。
吉田苍野清清嗓:“如果真是共产党所为,那这件事情可就更严重了。但是,我还是有许多疑问,如果左子沅是共产党,那你们早干什么来?一个共产党人隐藏在劳工里,他怎么会不露马脚?你们怎么会没有察觉?”
“这个……”矫老西语塞。
“这个……”岸岩次郞语塞。
吉田苍野很庆幸自己这么轻易地就把责任推出去了:“你们整天跟左子沅生活在一起,竟然没有发现他是共产党?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应当负什么责任?说!我应当怎么处置你们?”
矫老西吓噎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岸岩次郞瞠目结舌。
“你们的反应太迟钝了,你们脑袋里少了一根弦,劳工炸营的事儿,就是你们玩忽职守养痈贻患的结果,岸岩君和矫老西难辞其咎。”
岸岩次郞一个立正:“是,我们有责任。不过,上次,您去,我坚持要将劳工全部杀掉,但是,您阻止了……”
吉田苍野感觉让人捅了一刀子,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当时没有理由把全体劳工都杀了!而且,事情也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后来发展的结果。现在,当务之急是怎样善后,尽快找出幕后黑手!”
矫老西凑上来:“太君,我愿意戴罪立功,下一步怎么做?您尽管吩咐。”
“你先养伤吧,伤好了,你就留在皇协军,专门对付左子沅。我们都不认识他,只有你跟他熟,这件事,可就全靠你了。”
“太君放心,我很快就可以归队,为太君效力,我一定会亲手抓住左子沅!”
吉田苍野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岸岩次郞:“至于岸岩君,你就将功补过吧。”
岸岩次郞一个立正:“请大佐明示。”
吉田苍野似乎早己胸有成竹:“下一步,你们要做好以下几项工作。第一,立即张贴告示,通缉反满抗日分子左子沅,告示要写得详细一些,要有左子沅的头像。”
“我们手里没有左子沅的头像。”矫老西插话。
“你不会找人画吗?”
“没有本人的照片,怎么画?”
“你不会形容吗?你不会描绘吗?告示上一定要有左子沅的画像,这样才好操作,方便举报。”
“属下明白。”
“还有,举报左子沅的赏金一定要提高。”
“多少?”
“三千块大洋。”
“这么多?”
“不多,一点儿不多,像左子沅这种要犯,五千大洋都不多。”
“好,属下照办。”
“第二,要马上着手调查左子沅的来历,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家住在哪里?都有什么亲人?都有什么社会关系?一定要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个,这个很难。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水电站的,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岸岩次郞说。
“要你们干什么?吃干饭吗?想办法查!必须查明白!一定要布下天罗地网,让左子沅插翅难逃!”
“是,属下立刻去办。”
吉田苍野感觉十分疲惫,他冲众人挥挥手:“都散了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欲走。
“等等。”吉田苍野喊住众人,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这次事件,关东军总司令部十分恼火,是我一首在为你们扛着,我甚至拿脑袋替你们担保,你们可听好了,如果再抓不到左子沅,抓不到共产党,军法从事,提头来见!”
所有的与会者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春儿和秋儿同逃难的人们混在一起,走在路上。她们身穿男人的服装,头上戴着帽子,冷眼一看,绝对看不出她们是女人。
春儿拦住一个农民:“大哥,问一下,去鸭绿江水电站怎么走?”
“往前!”
“多远?”
“老远了!”
春儿和秋儿继续在路上行走,她们走到一个叫关门砬子的地方,实在是走不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好停下来休息。
天很快就黑了,姐俩走进村庄里,找到一处空房子,钻了进去。
夜里,天上繁星点点,胆怯地望着人间。
春儿和秋儿互相依偎着,坐在苞米秸子上。
春儿望着窗外,满眼的哀伤。
“姐,你想什么?”
“我想爹娘!”
姐俩沉默了,眼里涌满泪水。
春儿的嘴角挂着眼泪瓣儿:“一定要找到左子沅,给爹娘报仇!”
“嗯!一定要找到左子玉,给爹娘报仇!”
春儿拉住秋儿的手:“妹子,你的手冰凉。”
“我有点儿冷。”
春儿把秋儿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妹妹的手,姐俩儿互相依偎着,苦苦地盼着天亮。
春儿和秋儿己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饥饿让两个人的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天刚刚亮,春儿就去村子里找食物,她在山坡的一块地里发现了一些地瓜秧子,她使劲儿在土里扒着,终于扒出一只地瓜。
春儿饿得顾不上擦掉上面的泥,使劲儿咬了一口,贪婪地吃起来。
蓦地,春儿想起妹妹,她眼前出现了妹妹可怜的面孔,还有妹妹因饥渴而干裂的嘴唇,春儿不吃了,她揣着地瓜,向山下的破房子跑去。
清晨,左氏三兄弟还没醒来,部队便响起了紧急集合号,三兄弟急忙爬起来,来到广场集合。
吕大包站在一个台阶上发号施令:“皇军说了,在关门砬子村,发现了从水电站逃跑的劳工,其中就有左子沅,皇军让我们立即出发,去关门砬子!”
左氏三兄弟在下面听着,哭笑不得,心想,左子沅就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还跑到关门砬子村抓什么左子沅。
部队立即出发,鬼子为了抢功,走在前头,吕大包带领皇协军走在后面,左氏三兄弟也夹杂在队伍里。
鬼子进村,一阵乱枪,烧杀抢掠。
左氏三兄弟实在看不下去,站着不动。
吕大包看看左子沅:“愣什么?快冲进去!太君说了,抢的东西全是自己的,花姑娘也归个人。”
左子沅口气和缓地说:“团长,咱是中国人,怎么能祸害自己的同胞?”
吕大包皱皱着脸:“日本人让干,不干能行吗?”
“再怎么的也不能糟蹋百姓呀!”
吕大包火了:“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反满抗日呀?赶紧进村!”
左氏三兄弟被逼着,不情愿地进村。
左子玉边走边说:“大哥,祸害老百姓的事,咱坚决不能干!这要是干了,天打五雷轰!”
左子田说:“逃跑吧,趁这个机会!”
左子沅说:“不能白跑,找机会,打黑枪,干掉几个小鬼子。”
左子玉、左子田心领神会。
鬼子在村子里乱窜,走东家,串西家,疯狂地抢东西。
一个鬼子满院子抓鸡,摔倒了,弄了一身鸡屎。一个鬼子满院抓鸭子,鸭子飞起来,鬼子被晃倒在地上。另一个鬼子从圈里使劲地往外牵驴,还有一个鬼子从牛圈里往外拉牛,身后一个鬼子用棍子狠狠地抽打牛屁股。
左氏三兄弟趴在墙头上,瞅冷子打黑枪,好几个鬼子应声倒下。
一个鬼子拖着一个妇女,刚拖到院子里,左子沅扣动扳机,鬼子应声倒地。
一个鬼子牵一只羊,羊不走,鬼子在与羊僵持,左子沅抬手一枪,鬼子倒在羊圈里。
吕大包带领皇协军赶过来,左氏三兄弟听见脚步声,急忙躲起来。
吕大包走进院子里,发现鬼子的尸体,大惊失色:“太君,太君,怎么回事?有抗联,有抗联!抗联来了!”
吕大包正在喊,左子田扬手一枪,吕大包一歪头,帽子被打飞了,吕大包趴在墙上不敢动了。
左氏三兄弟趁机溜走。
关门砬子村的一间破房子里,秋儿正焦急地等着出去找食物的姐姐。
春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秋儿,不好了,鬼子来了,快跑!”
姐俩儿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刚跑到院子里,鬼子将大门堵住了,姐俩儿发现无法逃出去,又回到屋里。
一个鬼子跟进来,上下打量着姐俩儿,没认出她们是女人。
鬼子说:“出去,都出去,壮丁的干活!壮丁的干活!”
春儿和秋儿不敢说话,用手比划着。
鬼子狐疑地看着她俩:“哑巴!哑巴!”
春儿和秋儿点点头。
鬼子将春儿和秋儿赶到院子里,大门外又进来好几个鬼子。
那个鬼子对他的同伴儿说:“壮丁,壮丁的干活!”
一个鬼子凑上前看看秋儿:“太小了,太小了,小孩子!”
另一个鬼子说:“小孩子也行,壮丁,壮丁的干活!”
“不行,哑巴,哑巴!是一对哑巴!”
“哑巴也行,哑巴也行。”
鬼子不容分说,抓起姐俩就走,春儿和秋儿不从,撕扯中秋儿掉了帽子,一袭长发飘了下来。
鬼子一愣:“呀!花姑娘!”
一个鬼子猛地扯下春儿头上的帽子,春儿的长发也飘了下来。
鬼子大喜:“花姑娘,花姑娘!”
所有的鬼子一齐叫着:“花姑娘,花姑娘!”
“花姑娘!花姑娘!”
鬼子的一个小队长听见喊声,走进院子:“怎么回事?”
“报告小队长,花姑娘,我们抓了两个花姑娘!”
鬼子小队长看见春儿和秋儿,两眼一亮:“好!花姑娘,大大的漂亮,大大的漂亮!”
“小队长,你看是带回去慢慢享用,还是马上……”
小队长急不可耐:“马上,马上。”
鬼子在小队长的指挥下,把春儿和秋儿姐俩儿往上屋的一个空房间里拖,姐俩儿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叫喊。
“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
“畜牲!一群畜牲!”
叫喊声引来了左氏三兄弟,他们悄悄地摸到大门口,将大门口的两个鬼子杀死。
屋子里的呼救声越来越清晰,左氏三兄弟的双脚被喊声牢牢地钉在地上。完全是一种正义感的驱使,左氏三兄弟无法离开,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哪怕是素不相识的老百姓。
左氏三兄弟寻着声音走进院子里,他们听见走了调儿的呼救声从上房的西屋里传出来。
上房的西屋里,鬼子小队长带领一群鬼子正在调戏春儿和秋儿。春儿和秋儿拼死反抗,抓鬼子的脸,将鬼子踢得嗷嗷首叫,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春儿和秋儿渐渐体力不支,日本鬼子忙不迭地解开裤带。
千钧一发之际,左氏三兄弟闯进门,跟屋子里的鬼子搏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便将这些小鬼子全部打死。
春儿和秋儿身上几乎没有了衣服。
左氏三兄弟不忍心看女人被糟蹋的样子,全都背过脸去,闭上眼睛。
左子沅用命令的口气说:“穿上衣服,快跑!还等什么?”
春儿和秋儿抓过衣服,捂住身子,撒腿就跑,连声谢都没说。她们经过左子沅和左子玉身边时,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想看一眼救命恩人,瞬间,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春儿喊:“子沅!”
秋儿喊:“子玉!”
左子沅、左子玉同时一愣,睁眼看,大吃一惊。
左子沅脱口而出:“春儿!”
左子玉愣怔片刻:“秋儿!”
“子沅,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左子沅百感交集:“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左子玉热泪盈眶:“秋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左子田焦急地说:“大哥,此地不能久留,小鬼子马上就来了,快跑!”
左子沅果断地说:“走,快走!”
左子沅拉起春儿,左子玉拉起秋儿,五个人匆匆地出门。
门口进来几个鬼子,左氏三兄弟抬手扣动扳机,枪响了,鬼子应声倒下。
远处的鬼子听见枪声,蜂拥而来。
左子沅闩上大门:“快,翻墙,快跑!”
左氏三兄弟带着春儿和秋儿翻墙逃走。
鬼子撞开大门,冲进院子里,发现了左子田翻墙的身影:“在那边!”
鬼子也翻过墙头,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打枪。
左氏三兄弟与春儿和秋儿拼命地奔跑,日伪军在后面拼命地追赶。
左氏三兄弟与姐俩儿翻山越涧,涉水过河,日伪军也翻山越涧,涉水过河,紧追不舍。
子弹在左氏三兄弟与姐俩儿身边乱飞,左氏三兄弟带着姐俩儿一阵狂奔,钻进了密林。
日伪军追进密林,西处搜索,不见人影,日伪军冲着密林,胡乱地打了一阵枪。
日伪军枪声稀落。
吕大包累得瘫倒在地上:“奶奶的,还是让他们跑了!”
日伪军狼狈地撤回,无功而返。
入夜,山风很凉,有一种夜鸟,在头顶上不停地盘旋,“呀呀”地怪叫着,徒增夜的恐
怖。
左氏三兄弟与姐俩儿躲在一座破庙里,五个人喘息甫定。
左子沅急于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关切地问:“春儿,秋儿,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来到关门砬子?”
春儿幽怨地看着左子沅:“还不是为了找你们啊!结婚那天,你们三个人被鬼子抓走之后,我们一首在寻找你们。那天,鬼子进村扫荡,我妈把我俩藏在米柜里,可还是让小鬼子发现了。鬼子要强奸我们,我爸我妈抡起斧头,砍死了小鬼子,小鬼子冲我爸我妈开枪,把他俩全打死了。我跟秋儿拼了命,扎伤了鬼子,逃了出来,我们西处流浪,沿路乞讨,一个心思找你们。”
左子玉微喟着:“世界这么大,上哪儿找我们呀?”
“我们知道日本人抓的劳工都在鸭绿江修水电站,就一路打听,来到这里。”
左子沅叹息着:“真苦了你们。”
春儿疑惑地看着左氏三兄弟:“你们当汉奸了?”
左子田说:“谁当汉奸了?”
“那你们怎么穿这么一身衣服?”
左子沅急忙解释:“这是皇协军的服装,我们在水电站杀死了鬼子,炸了营,逃了出来,没走多远,又被抓了,我们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曾想被抓了壮丁,当了二狗子。”
春儿眉头轻蹙:“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左子玉说:“你们姐俩儿出来有多危险,到处都是鬼子,今天若不是碰上我们,你们就没命了。”
春儿的眼里现出一丝泪影:“现如今,哪有咱老百姓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俩不跑又能怎么样?在家呆着,早让日本人抓去了,还不让他们祸害死了。我们跑出来,一个心思找你们,找到了,我们在一起,找不到,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反正我们姐俩儿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亲人了。”春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秋儿也趴在左子玉身上抽泣着:“子玉,你快救救我们吧!”
左子沅心疼地看着春儿和秋儿:“别哭了,现在不是找到我们了吗?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从今往后,我们再不分开了!”
左子玉的口气里充满了担当:“对!我们不就是你俩的亲人吗?”
左子田笑嘻嘻地看着春儿和秋儿:“是呀,你俩跟我哥拜过堂,己经是左家人,我早就急着叫大嫂二嫂呢!”
春儿和秋儿止住抽泣,有点不好意思了。
左子田从外面捡来柴火,在地中间拢起一堆火,五个人围着火堆取暖。
左子玉找来几棒干苞米,扔在火堆里烤。
春儿和秋儿狼吞虎咽地吃着苞米粒儿。
左子沅心疼地看着春儿,左子玉心疼地看着秋儿。
左子田一边吃苞米粒儿,一边说:“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总在外面逃,也不是个事儿!”
左子玉说:“我们找鬼子拼了!”
左子沅摇摇头:“不行,我们三个可以死,可春儿和秋儿怎么办?”
春儿的面孔闪出一丝果决的神情:“要死我们一起死,你们不能扔下我们。”
秋儿依恋地看着左子玉:“我们不离开你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三兄弟互相看看,无可奈何。
春儿偎在左子沅身边,头靠在左子沅肩上,很幸福的样子。秋儿偎在左子玉身边,头靠在左子玉肩上,很陶醉的样子。
左子田看着眼前的场面,很无奈:“哥,要不,咱们回家吧。”
左子玉眼前一亮:“我看行,咱爸咱妈不知怎么想我们呢!”
左子沅点点头。
左氏三兄弟领着春儿和秋儿,走小路,走夜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历经磨难,总算回到了故乡步达远。
左氏三兄弟一身农民打扮,带着春儿和秋儿行走在步达远的街路上。有认识的乡亲在不停地和他们点头,打招呼。
土墙上贴着一个告示,有很多人在围观,告示中有三个头像,分别是左子沅、左子玉、左子田,上方有“通缉”二字,下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众人围住告示,议论纷纷。
“这不是左家堡子老左家的三个儿子吗?”
“老左家是老实人,这怎么还惹祸上身啦!”
“这下可不好办了,左家哥们儿让鬼子抓住了,没个好!”
“老左家的日子败亡喽!败亡喽!”
“三千大洋!真不是个小数目啊!”
“谁会为了钱丧良心啊!”
左子沅在人群的最外面,听着众人的议论,忍不住走上去,伸出手,将告示撕下来。
众人回头看见左子沅,愣住了。
左子沅将告示撕碎,扔进水沟里。
兄弟三人带着春儿和秋儿回家。
岸岩次郎正坐在步达远乡警署的椅子上喝水,他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他己经来到这里好几天了,他在张网等鸟,他知道左氏三兄弟走投无路,一定会回到家里来。他己经做了严密的布控,他知道,这是捉住左氏三兄弟最后的机会,如果再让他们跑了,那可真是大海里捞针,永远也找不到了。
为了找到左子沅的老家,鬼子可以说是动用了一切手段,最后,还是满洲国的户籍簿帮了大忙。如果没有户籍簿,他们根本找不到左子沅,更不可能知道他住在步达远乡左家堡子。
此刻,岸岩次郞的心里,对左氏三兄弟,充满了刻骨的仇恨,都怪这三个支那人,如果没有他们,劳工们就不会炸营,大坝就会按期合龙,这会儿,他一定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关东军总司令的嘉奖。他甚至幻想着,嘉奖之后,他会有一个短暂的休假,回到日本本土,去见一见久别的妻子和女儿,去见一见日夜思念自己的父母。他甚至看见了他把军功章举在亲人面前,父母眼里那激动的泪花,他没有辱没岸岩家的门庭,他为岸岩家争了光。
可是,一切都是泡影,都怨这个左子沅,抓不到他,等待自己的,将是切腹自杀的惩罚。
岸岩次郞正在窝火,吕大包气喘吁吁地进来:“报告太君,回来了,回来了!”
岸岩次郎一怔:“什么回来了?”
“左、左……”
岸岩次郞狠狠地擂了吕大包一个耳光:“你磕巴什么?快说,谁回来了?”
吕大包一个立正,一个耳光把磕巴打跑了,他的嘴巴一下子变得很溜:“左子沅回来了,左子沅回来了!”
岸岩次郎的眼睛像鼷鼠一样闪闪发光:“什么?你怎么知道左子沅回来了?”
吕大包嘴唇哆嗦:“刚、刚才在街口,有人看见左子沅拿、拿手撕下了太君贴的悬赏告示。”
岸岩次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事?”
“太君,千真万确,左子沅回来了,快去抓人吧!”
岸岩次郎命令:“马上集合队伍,立即出发!”
鬼子与皇协军迅速集合,向左子沅的老家左家堡子进发。
岸岩次郎高叫着:“命令部队,跑步前进,一定要抓住左子沅!一定要抓住左子沅!”
吕大包也喘吁吁地喊:“跑……跑步前进!”
日伪军跑步前进,饿虎扑食一样向左子沅家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