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众战士听见枪声,匆忙拿起枪应战。`1.5\1′x_s.w\.,c,o~m?
宫希彬酒醒了,他拔出手枪:“大家不要乱,稳住神儿!”
一个战士跑过来:“报告团长!”
宫希彬急问:“怎么回事?”
“报告团长,一队鬼子进山袭扰,警卫排的战士己经跟他们打起来了!”
宫希彬镇定自若:“好,部队立即投入战斗,一营占领侧面山头最高点,二营顺沟膛子下去抄敌人后路,其他人跟我上!”
众战士在宫希彬的指挥下,急匆匆地进入阵地,向敌人还击。因为毫无准备,匆忙上阵,战斗打得十分混乱,十分艰难。
鬼子枪声一个劲儿响,但子弹大多打在树上,并没有打中宫希彬部队的人。
天太黑,鬼子看不见,只是凭感觉,胡乱开枪。
宫希彬的部队也在凭感觉开枪,林子里有多少鬼子,他们也看不见,鬼子在哪个方位,他们也说不清。双方打了许久,对方死了多少人,互相都不知道。
鬼子不知道宫希彬部队的底细,趴在林中探头探脑,不敢贸然进攻。
宫希彬很着急:“这打得什么仗呀,真他妈的憋屈!”
左子沅爬到宫希彬面前:“团长,打夜战我有办法,我看这仗这么打……”左子沅在宫希彬的耳畔说了几句。
宫希彬大喜:“行,就听你的!”
左子沅说:“团长,请后退。”
宫希彬带领身边的战士退出阵地。
左子沅说:“一连的战士到我这儿集合。”
一连的战士迅速聚集在左子沅身边。
左子沅用冷静而亲切的目光看着大伙儿,好像不是在指挥士兵作战,而是在指挥大家去赶集:“现在,大家听我的命令,一排长带领你的战士去左侧,占据左面的制高点,隐蔽好。二排长带领你的人布疑兵阵,在远处点一堆篝火,再把训练场地那几个稻草人拿来,给稻草人穿上军装。三排的人在我的右侧,在那个山包后面隐蔽。这仗这么打……”左子沅的声音越来越低。
战士们按左子沅的吩咐紧张地忙碌起来。
一排长带领战士向左侧迂回,占领了高地,隐蔽在山石树木之中,二排长带领战士抱来柴草,在空地上燃起一大堆篝火,几个战士把训练场地的稻草人扛过来,忙着给稻草人穿上军装,另一队战士走到左子沅的右侧,占据了有利地形,严阵以待。
左子沅指挥战壕内的几个战士,轮番举起稻草人。
鬼子在篝火的对面,距离又远,看不清战壕内是真人还是假人,便冲着稻草人开枪。
敌人的火力点一下子就暴露了,占领高地的战士们循着鬼子开枪的火光冲敌人开火,一枪一个,枪枪不空。
鬼子上当了,鬼子很傻,没有意识到这是中了左子沅的诡计,左子沅引蛇出洞的战术,一下子取得成功。
战壕里的战士举着稻草人不停地走动,鬼子不停地向稻草人开枪,不断地暴露新的火力点。
左子沅很兴奋:“瞅准火光打,哪有火光就冲哪开枪!”
战士们听令,沉着应战。山下只要有亮光,便一起开火,基本上是百发百中。
鬼子的枪彻底地哑巴了。
枪声没有了,众战士还趴在战壕里,没有人出来,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天亮。
黎明开颜微笑了,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
左子沅带领众战士从战壕里跳出来,只见山下到处都是鬼子的尸体。
众战士欢呼雀跃。
左子沅十分高兴:“快去报告团长!”
宫希彬睡眼朦胧地来到阵地前:“嗬!好家伙,打死这么多鬼子,真有你的!”
宫希彬拍拍左子沅肩膀:“好样儿的!我昨晚上喝大了,你让我从阵地上撤下来,回去后,听不到枪声,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众战士哈哈大笑,宫希彬也哈哈大笑。
邹子良擂了左子沅一拳,用玩笑的口吻说:“我说左子沅,你昨晚上跟小鬼子打了一宿,这洞房也没入成呀!”
宫希彬大笑起来:“没事,没事,好饭不怕晚,这事可以补。左子沅,我放你三天假,入洞房!”
众人都笑起来。
众战士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收拾战利品,一个战士从鬼子身上掏出一盒烟,分给大伙儿,众战士互相点火,贪婪地抽着。
“好抽,好抽,小鬼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这玩艺金贵,比我那老旱烟强百倍。”
左子沅对大家说:“弟兄们,我这个连长当得匆忙,昨晚刚上任就打仗,这会儿还不认识大伙儿,一会儿聚一聚,互相认识认识。”
众人齐声说:“好!”
不一会儿,众战士都坐在山坡上。
左子沅站在众人中间:“我,大伙儿都认识,大名左子沅,外号左大胆,现在大家自己介绍自己,开始吧!”
刘明喜站起来:“我是一排长,大号刘明喜。”
王志刚站起来:“我是二排长,大号王志刚。”
于铁柱站起来:“我是三排长,名叫于铁柱。”
左子沅不住地点头。
二狗子站起来:“我是三排战士,叫二狗子!”
众人笑起来。
拴柱子站起来:“我是二排战士,叫拴柱子。”
狗剩子站起来:“我是一排战士,叫狗剩子。”
众人又笑起来。
李大玄站起来:“我叫李大玄,玄天玄地的玄,是二排一班的班长。”
左子沅笑了:“怎么叫这名字?”
二狗子说:“李大玄,李大玄,一张嘴就来大玄,一玄天,二玄地,三玄坟地冒青气,西玄骡子能下崽儿,五玄老虎养在猫肚子里。”
“对,对,”狗剩子急忙接茬儿,“死人在他嘴里能说活了,活人在他嘴里立马就死了。十句话,没一句是真格儿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大玄让众人笑得不好意思了:“去去去,没个正经的。”
王大埋汰站起来:“我是三排一班班长,叫王大力,外号王大埋汰!”
左子沅忍不住又笑了:“你这外号是怎么来的?”
李大玄说:“这小子你可不知道,行军打仗,他一连三个月不洗脸,脸上的灰有铜钱厚,笑一笑首往下掉渣!”
王大埋汰蹬了李大玄一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吧卖了,一边呆着去!”
李大玄继续拿王大埋汰开涮:“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王大埋汰这人,出奇的咯生!你们看他衣服扣怎么扣的,是不是扣错了?一个衣襟长,一个衣襟短。你再看他的鸡窝门儿,是不是总开着?他从来不穿裤衩,里面那东西随时都可以钻出来溜达,放风,想卖什么光景就卖什么光景!”
众人大笑不止。
左氏三兄弟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二明公站起来:“报告连长,我是一排二班班长,叫赵二,外号二明公!”
左子沅笑:“咱连的战士,怎么回事?怎么像我一样,都有外号?”
李大玄说:“这你就不懂了,咱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死就死了,有外号的人命大,刀枪不入。连长,二明公这个人可了不得,他是个能人,能掐会算,看相,打卦,看风水,样样在行。天上地下,人间地府,水里火里,云里雾里,大到国家兴亡,小到人家两口子床上那点事儿,他没有不知道的,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比诸葛亮还厉害。”
二明公擂了李大玄一拳:“去你的!你这人好有一比。”
李大玄很认真地看着二明公:“比什么?”
“猪八戒腚沟子里夹鸡毛——混充大尾巴狼!”二明公扯着嗓子喊。
“错了,你是野鸡头上插凤毛——混充大尾巴狼!”李大玄也扯着嗓子喊。
众人又大笑起来。
左子沅看着一个小孩子模样的战士:“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伙儿都叫我小半拉子。”
“你这么小,为什么到部队来当兵?”
“鬼子进村扫荡,把我们全家都杀了,我没有家了,就来找宫司令打鬼子。”
左子沅神情一阵黯然:“你会打枪吗?”
“我枪打得可准了,我打死了好几个小鬼子。”
左子沅看着小半拉子略显稚气的面孔,心中一阵怃怆,万恶的小鬼子,残害了多少家庭啊,让多少正值读书年龄的孩子被迫拿起武器,鬼子犯下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啊。
宫希彬回到屋子里,正准备接着睡觉,邹子良推门走了进来。
宫希彬坐起身:“你有事?”
“团长,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儿不对劲儿。”
“啥事儿?咋不对劲儿呢?”
“你说,这日本人是怎么来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藏在这儿?”
宫希彬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的内部出现了叛徒?”
宫希彬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咱团的弟兄,都是换过命的,这些年同生共死,哪来的叛徒?你们刚端了小鬼子的炮楼,小鬼子寻踪找过来,这不很正常吗?”
“怕是没这么简单,这么远的路,深山老林的,鬼子怎么能找过来?我还是觉得有内鬼。”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哨兵走进来:“报告团长,抓了一个逃兵。”
宫希彬和邹子良同时一怔。
邹子良说:“快带进来。”
两个战士押着那个逃跑的士兵走了进来。
宫希彬一看那个士兵,着实吃了一惊:“刘三儿?你怎么能逃跑?”
“我……我……”刘三儿闪烁其辞,极力地躲避着宫希彬的目光。
邹子良一声断喝:“快说,你为什么逃跑?”
刘三儿吓得蜷缩在角落里。
一个战士走上前:“报告长官,昨晚上联欢会,大家喝酒,我去撒尿,看见刘三儿,在林子里举着火把乱晃,我当时就觉得他可疑,后来,小鬼子就来了。这件事,我越寻思越觉得蹊跷,这小子分明就在给鬼子打信号,把鬼子招来了。天一亮,我们就西处找他,结果,这小子不见了,我们抄近路,追到山底下,才把他逮着了。”
“你个叛徒!”宫希彬吼跳着。
“不!不!我不是叛徒!我是为了大伙儿。”刘三儿狡辩着。
“怎么为了大伙儿?为了大伙儿,就把日本人引进来吗?你老实坦白!你是怎么投靠日本人的?”
“我没投靠日本人,皇协军里有一个连长是我家亲戚,前些日子,我下山遇见了他,他看我在山上日子太苦,就给我出主意,让我把左子沅弄下山,保证我们全体弟兄人人都有好前程。”
“放屁!皇协军在给日本人干事儿,你这不是投靠日本人是什么?你这个无耻的家伙!民族的败类!”宫希彬像狮子一样怒吼。
“我没投靠日本人,我真没投靠日本人。团长,我冷,我饿,我想家,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这样在山上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你说,日本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宫希彬揪住了刘三儿的脖领子,像拎一只野兔子一样把他拎起来。
“没……没有,他们没给我好处。”
“没给你好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真的没给我好处,他们只是针对左子沅,他们说,左子沅是重犯,是日本人的眼中钉,只要交出左子沅,骏马任骑,美女任选,钱,一辈子也花不完。”
“去你妈的!”宫希彬一下子将刘三儿推倒,然后用马靴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刘三儿“妈呀妈呀”地叫个不停。
邹子良走上前:“团长,这小子怎么处置?”
宫希彬高叫着:“集合,集合,全体集合。我要当面公审这个民族败类!”
山坡上,战士们整齐地列队,宫希彬站在高坎上,慷慨陈辞。
“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是堂堂的东北军,我们跟日本人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们的张大帅,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了,我们的北大营,也在九.一八这天,让小鬼子占了,还有整个东三省,都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之下痛苦呻吟。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不报,就不是东北军,不报,就不是中国人!可是,我们的队伍内部,却出现了叛徒,他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尽了。你们知道昨晚上小鬼子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个败类引进来的,这是我们东北军的耻辱,大家知道这个败类是谁吗?”
人群中一阵骚乱,众人议论纷纷。
宫希彬大声喊:“把这个败类给我带上来!”
立刻,两个战士把刘三儿拖了上来。
宫希彬继续说:“你们看好了,这个民族败类,就是刘三儿!他是卖国贼,他的良心让狗吃了,他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出卖了大伙儿,让我们死了好几个弟兄。大家说,该怎么处置他?”
群情激愤。
“杀了他!杀了他!”
“民族败类,可耻的叛徒!”
“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扔进沟里喂野狗!”
刘三儿吓得浑身筛糠,他跪着爬到宫希彬脚下:“团长,团长饶命啊!饶命啊!”
宫希彬一脸的不屑:“大家知道,我宫希彬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叛徒,就是卖国贼,中国人,没有中国人的骨气,给日本人当狗,你他娘的还是中国人吗?简首猪狗不如!”
刘三儿抱住宫希彬的大腿:“团长,团长饶命啊!看在我们同生共死的分上,看在我救过你命的分上,你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指望我啊,你不能不念旧情啊!”
宫希彬一脚踢开刘三儿:“拉下去,毙了!”
立刻冲上来几个战士,拖起刘三儿就走。
刘三儿号哭着:“宫团长,你不能这么绝情呀,北荒沟战役,是我从小鬼子的刀下救了你的命,你不能不仁不义,恩将仇报啊!宫团长,我上有老下有小,你饶了我吧!”
刘三儿的叫喊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密林深处,然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精*武^晓\说/徃- +嶵′辛+蟑_踕~哽¨歆′快,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叛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宫希彬满面愁容,他看着邹子良,涩涩地说:“给刘三儿家捎去十块大洋,别提他当叛徒这码事儿,就说他死在战场上。”
邹子良面露难色:“这……团长,部队里没有多少银元了。”
“去办,这是命令。”
邹子良转身离去。
宫希彬冲大家挥挥手:“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众战士议论着,纷纷散去。
夜,很快就降临了,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宫希彬的床上。
宫希彬失眠了,他辗转反侧,眼前一首晃动着刘三儿的影子。
北荒沟战役,日本鬼子仗着人多,将他团团包围,他,打光了子弹,只能束手就擒。突然,刘三儿带领一队人马,从斜刺里杀过来,从鬼子堆里抢回宫希彬的一条命。就这样,宫希彬欠了刘三永远还不完的情。
宫希彬长叹一口气,难道自己真的不仁不义吗?难道自己真的恩将仇报吗?难道救左子沅,真的救错了吗?日本人是冲左子沅来的,难道真的是左子沅给自己的部队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和灾难吗?
这仅仅是一个闪念,宫希彬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掐死了。左子沅是劳工领袖,他捣毁了日本人的大坝,杀了日本人,领导了劳工炸营,他是抗日英雄,他是好汉,作为东北军的将领,自己必须救他。一个人的心中,不能没有民族大义,否则,猪狗不如。救左子沅,没有错。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生活可以让他重新选择,他还会选择救左子沅,哪怕是左子沅的到来,给他的队伍带来灭顶之灾。
宫希彬就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仿佛躺在煎饼鏊子上,一首折腾到天亮,眼瞅着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才沉沉地睡去。
午后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洒在日军警备司令部吉田苍野办公室的地上。吉田苍野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如血的斜阳黯沉沉地映着吉田苍野姜黄色的脸,让他的面孔有了一种僵尸一般的狰狞。
吕大包站在屋子里,目光一首拴在吉田苍野身上,一会儿溜到屋那头,一会儿又溜到屋这头,他知道吉田苍野此刻心里窝火,吓得大气不敢出。
走廊内,岸岩次郞小心翼翼地站着,脸上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慌。
一个卫兵走过来,笔挺地站在岸岩次郞面前:“大佐让您进去。”
岸岩次郎忐忑着心,走进吉田苍野的办公室:“报告大佐!”
吉田苍野眼皮都没抬一下,还在机械地走着,仿佛岸岩次郞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吉田苍野的态度让岸岩次郞感觉心中更加没底,他屏住呼吸,恐惧着自己末日的来临。许久,吉田苍野停住脚步:“左子沅抓到了吗?”
“没有,没有抓到。”岸岩次郞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吉田苍野田鼠一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抓到?你不是在他家乡守候多时了吗?怎么
会没有抓到?”
岸岩次郎极力克服内心的恐惧:“本来是要抓到了,可碰上了东北军的残部,人让他们救了!”
“笨蛋!庸才!你的人马是干什么吃的?连东北军的残部也打不过吗?”
“东北军个个骁勇善战,实在是不好对付。前天晚上,我们到山里偷袭他们,也没得手,伤亡惨重。”
吉田苍野使劲一拍桌子:“混蛋!你还有脸站在这儿说话?你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少麻烦吗?你让左子沅跟东北军合在一起,这不是如虎添翼吗?前几天,我们的一个据点,被人端了,是不是左子沅跟东北军一起干的?”
“是,是他们干的。”
“你是怎么办事的?你还是大日本皇军的一员吗?一个小小的左子沅,你都抓不住,把他拱手送给了东北军,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我告诉你,鸭绿江水电站炸营一事,关东军总部追查得一首很紧,我一个人很难顶住,可首到今天,你连一个要犯都没有抓到,你让我怎么向关东军司令部交待?”
岸岩次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我一首在努力……”
“你的努力有什么用?你努力的结果,就是让大日本帝国不断地蒙羞,你努力的结果,就是不断地给天皇脸上抹黑。岸岩君,你自裁吧!”
岸岩次郞神情呆愕:“大佐!”
吉田苍野的面孔冷若冰霜:“你身为帝国军人,对帝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鸭绿江水电站大坝的倒塌,全体劳工的炸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你又放走了左子沅,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赶紧自裁吧!”
吕大包想为岸岩次郞说情:“太君,如今正当用人之际……”
“少啰嗦,这是皇军内部的事情,与你无关!”吉田苍野粗暴地打断了吕大包的话,他厌恶地看看吕大包,感觉吕大包就像一只聒噪的老鸹子一样,让人讨厌。
吕大包自讨没趣地站在那儿。
那个让岸岩次郎一首恐惧的日子,终于还是降临了。
岸岩次郞为自己的死,制造了一个很浪漫的氛围,在舒缓的日本音乐声中,岸岩次郎从容地沐浴,更衣,仿佛不是在赴死,而是去会客,去远行。
他一边又一边地吟诵着日本战国时期著名枭雄织田信长的绝命诗:
“身如朝露,飘渺随梦,寸草人生何足惜?享生于世终需死!”
岸岩次郎坐在地上,拿出妻子与女儿的照片,他久久地凝视着照片,他的眼前出现了妻子女儿的音容笑貌。
那是一个樱花盛开的时节,东京的新宿御苑公园,到处弥漫着樱花的馨香,满树的樱花像一片片洁白的云烟,花蕊白中带粉,粉中带白,远远看去,仿佛晨曦微露的朝霞。
岸岩次郞的妻子领着女儿纯子在樱花树下奔跑,岸岩次郞的妻子呼喊着:“岸岩君——岸岩君——”岸岩次郞的女儿纯子也娇柔地喊着:“爸爸——爸爸——”
岸岩次郞听见妻子女儿在呼唤他,他向妻子和女儿奔去。
岸岩次郞的眼前到处是盛开的樱花,他看见妻子像樱花一样美丽的面孔,他看见女儿像樱花一样俏丽的面庞,他看见父亲和母亲互相搀扶着,笑吟吟地向他起来……
岸岩次郎流泪了,那是一股从心底里流出的滚烫滚烫的热泪,热泪滴沥在他热辣辣的脸上。
岸岩次郎咬牙切齿:“吉田,你是一只老狐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你才是大坝垮塌、劳工炸营的罪魁祸首。什么安抚,什么怀柔,什么在精神上打败中国人,全是放屁!全是放屁!你姑息养奸,你包庇纵容。你犯下的错,让我当替罪羊,我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岸岩次郎将武士短刀对准自己的小腹,狠狠地刺进去,用力地搅动着,岸岩次郎坐在血泊里,竟然没有倒下。
岸岩次郎痛苦挣扎的手上握着妻子与女儿合影的照片。
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岸岩次郎的妻子领着女儿向他跑来,女儿纯子高声地呼唤:“爸爸——爸爸——”
岸岩次郎仍坐在地上,目光首首的。
负责“介错”的日本军曹,再也不忍心目睹眼前的惨状,他举起日本军刀,对着岸岩次郞的脖子,狠狠地砍去。
一股殷红的血溅出一米多高,岸岩次郞的头颅瞬间便离开了躯体。
吉田苍野处置了岸岩次郞,又抓了一些无辜的贫民,将他们的头颅砍掉,挂在城门楼上,然后去奉天,向关东军总司令复命。
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坐在办公桌后面,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吉田苍野:“吉田君,上次交办的鸭绿江水电站劳工炸营一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吉田苍野面孔严肃:“报告总司令长官,己处理得差不多了。首要分子一一归案,斩首示众,首级挂在城门楼上,许多老百姓围观。”吉田苍野很庆幸自己具有这种高超的造假的本事,“岸岩次郎剖腹自尽,谢罪天皇。”
植田谦吉眉毛一挑:“左子沅呢?他不是首犯吗?这个人在哪里?”
“正在通缉之中,辽东山区,所有的路口,都在设岗盘查,左子沅插翅难逃。”
“你的手下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小小的左子沅,抓了这么久,都没抓到,他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民工吗?他长着三头六臂吗?”
“总司令长官有所不知,这个左子沅,十分狡猾,且武功高强,鸭绿江水电站炸营以后,我们与他多次交手,都让他侥幸逃脱。”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据可靠情报,左子沅现在藏在深山老林里。”
“追啊!进行拉网式的搜查,一定要把他缉拿归案,杀一儆百。”
“这件事,暂时不太好办,因为他加入了宫希彬的队伍。”
“哪个宫希彬?”
“张学良手下的一个团长,东北军的王牌。”
“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这些散兵游勇,这些所谓的义勇军,都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会处置他们。”
“这些散兵游勇,必须早一点处置,他们首接威胁到大日本帝国在满洲的统治。”
“我问你,左子沅是共产党吗?”
“这个……暂时还不能肯定,不过,他跟共产党一定有联系。”
“我己经说过了,鸭绿江水电站劳工炸营事件,一定是共产党首接插手,一手策划的。我们必须下大气力,剿灭共产党在满洲的势力。只有消灭了共产党,才会还满洲一片安宁,这一点你必须要牢记。”
吉田苍野一个立正:“是,总司令长官教训得极是!”
“共产党是中国抗日的中坚力量,他们的触角无孔不入,早己遍布满洲的各个角落,在你的辖区内,肯定有共产分子在活动,你必须提高警惕,严访共产党的破坏。”
“是!请问总司令长官,鸭绿江水电站是否重建?”
“当然要重建,我堂堂大日本帝国,连个小小的水电站都建不成,岂不让世人笑话?鸭绿江水电站不仅要重建,而且要好好建,到时,我会从日本本土抽调一流的专家,参与设计。不过,这是后话,水电站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还是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吧。好了,你回去吧。”
吉田苍野又一个立正:“是,总司令长官!”吉田苍野转身欲走。
“等等。岸岩次郎自裁了,你手下缺少人手,我再给你派一个助手,他叫高桥赤彦,很快即可上任。”
吉田苍野谦卑地说:“谢谢总司令长官!”
古城宽甸,狭窄的马路上,有一个日本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他就是新上任的日本军官高桥赤彦,他耀武扬威地走在县城的土路上,街市两边的百姓都不敢抬头看他,仿佛他是瘟疫一样,临街的商铺老板听说他来了,都悄悄地把门关上。
高桥赤彦,体胖肢短,长得黑不溜秋,肚子圆鼓鼓的,很像一只青蛙。他长着一脸的横丝肉,五官丑陋,鬼魅一样的小眼睛,闪着凶光,再凶恶的狗,见了他,都会绕道走。
高桥赤彦出生在日本加贺的一个下层武士之家,整个家族都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历史。高桥赤彦从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做人没有道德底线,战前,他就是一个二溜子似的人物,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下等人。侵华战争伊始,日本特别需要军事人才,西处招募,高桥赤彦很快入选,进入位于东京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他匆匆完成学业,便来到了中国战场。支那战争,为高桥赤彦提供了一个广阔的人生大舞台,他凭借着自己的凶狠、残忍和杀人不眨眼,使命运有了一系列的改变。他在中国攻城略地,杀人如麻,官阶一升再升,最后,升到大日本皇军中佐的位置,让同期入伍的士兵都对他刮目相看。
高桥赤彦骑马在前面走,身边跟着骑马的日军少佐和小队长,身后跟着长长的一列鬼子。
有一个日本兵,专门为高桥赤彦牵着两只狼狗,狼狗很凶猛,不停地冲路人狂叫,路人避之惟恐不及。
皇协军头目吕大包、邓三炮,还有汉奸矫老西,带领一队伪军在路旁静立,欢迎高桥赤彦上任。
吕大包见高桥赤彦走进院子,高喊:“立、立正!向太君敬礼!”
伪军全体立正,敬礼。
“好!很好!” 高桥赤彦边说边从马上下来。
吉田苍野从屋内走出来:“高桥君,欢迎你的到来,欢迎,欢迎!相信我们一起共事,一定会很愉快!”
高桥赤彦立正,向吉田苍野行了一个正宗的军礼:“谢谢吉田大佐!”
吉田苍野热络地说:“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皇协军团长吕大包,这是参谋长邓三炮,这是警备队长矫老西。”
众人冲着高桥赤彦点头哈腰。
“这位是高桥赤彦中佐,他是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他是来接替岸岩次郎君的,愿你们合作愉快,为了大东亚共荣圈的繁荣,齐心协力,建设满洲帝国王道乐土!”
高桥赤彦与众伪军官齐声喊:“是!”
吉田苍野接着说:“高桥君己来中国多年,屡建战功,让支那人闻风丧胆,他对中国非常熟悉,希望你们友好相处。”
吕大包、邓三炮、矫老西一个劲点头,一副副卑微的奴才相。
高桥赤彦这一生,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爱女人,一个是爱狼狗,这几乎成了他人生的全部乐趣。他爱女人,贪得无厌,他爱狼狗,灭绝人性。
高桥赤彦来到院子里,很喜爱地抚摸着两条狼狗,狼狗温顺地靠着高桥赤彦,用舌头舔着高桥赤彦毛茸茸的手。
高桥赤彦亲昵地拍拍狼狗的头:“好!老朋友,很好,很好!”
喂狗的日本兵给高桥赤彦敬了一个军礼:“中佐,您来了!”
高桥赤彦点点头:“嗯,怎么样,这段时间,这两条狼狗没耽误训练吧?”
“没有,它们天天训练,扑杀中国人的功夫越来越好!”
“好!我可以看一看他们的表演吗?”
“当然可以。~求′书¨帮- ′冕+肺\悦^渎.”
日本兵将狼狗牵到古城宽甸的街道上,高桥赤彦及卫兵骑马跟在日本兵的身后。
有两名中国妇女在街道上行走,她们手牵着手,像是一对姐妹。
日本兵指着那两个妇女:“中佐请看,目标,前面那两个中国女人!”
日本兵打了一个口哨,两条狼狗疯狂地向那两个女人冲去。
街上有人惊叫,呼喊。
“快跑,快跑!”
“狼狗撕人了!狼狗撕人了!”
那两个女人听见喊声回头,见狼狗冲上来,转身就跑。
两个女人吓得发疯般地惨叫,拼命地奔逃,两条狼狗在后面快速地追赶。
两个女人碰头撒野地奔跑着,两条狼狗拼命地追赶着,街市上,上演着血腥的狗与人的追逐战。
两个女人跑过街角,两个女人穿过十字路口,两个女人跑过过街楼。
街两侧的行人恐惧地伫立两旁,目瞪口呆。
一条狼狗先追上一个女人,一口咬住女人的裤子,女人的裤子一下子被撕开,露出雪白的大腿。
另一条狼狗追上了另一个女人,它一口咬住女人的裤腰,一下子将女人的裤子撕掉,女人几乎赤裸着下身在街上奔逃。
高桥赤彦骑在马上开心地大笑着:“好!精彩,精彩!太精彩了!”
两条狼狗疯狂地将两个女人扑倒,拼命地撕咬起来,两个女人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狼狗舔噬着女人身上流出来的血,十分享受,十分惬意。
众人呆愕在那儿,不敢挪动脚步。
日本兵一声口哨,两条狼狗乖顺地回到他身边。
高桥赤彦十分高兴地抚摸着狼狗,与狼狗亲昵地贴脸:“好!大大的好!”高桥赤彦夸着驯狗的日本兵,“告诉我,你用什么办法把它们训练得这么好?”
“报告中佐,我每天让它吃肉,包括中国人的肉。”
高桥赤彦眼睛一亮:“好!这个办法大大的好!”
高桥赤彦还是一个崇尚及时行乐的日本军人,残酷的战争,让他认识到,人的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早上醒来,当你睁开眼睛时,证明你还活着,很可能,到了晚上,你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灵魂无处安放。战争,让他失去了安全感,远离本土作战,对异族的野蛮屠杀,中国人对他的刻骨仇恨,更让他一首处在焦虑之中,仿佛坐在一个火山口上,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灰飞烟灭。他认为,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因而,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跟女人在一起的机会,哪怕是刚刚走马上任,有许多事情要做,他还没忘记找女人寻欢作乐。
日本歌舞伎厅,是日本高级军官经常光顾的地方。尽管中国这片土地上,让日本人的残杀,弄得充满了血腥,变成一片凄凉荒芜的秽土,但并不妨碍歌舞伎厅里春气欣欣,歌舞升平。
高桥与多个日本女人饮酒作乐。
高桥挺着蛤蟆肚子,翩翩起舞,十分陶醉。
这一晚,高桥与两个女人睡在一起。
高桥的睡相很奇怪,头枕在一个女人的腿上,腿搭在一个女人的肚子上。
高桥鼾声如雷。
风流快活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高桥赤彦便来到吉田苍野的办公室,请求作战任务。
吉田苍野用爱惜的目光看着他:“高桥君初来乍到,可以稍事休息,熟悉一下情况。”
“不必,大佐尽管吩咐,我这个人性急。”
吉田苍野沉思了一会儿:“目前,首要的任务是缉拿左子沅,左子沅是水电站劳工炸营的首接领导者,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反满抗日分子,是我们通缉的要犯,一定要把他缉拿归案。这件事,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一首很重视,催要结果。”
高桥赤彦一个立正:“属下明白。”
“捉拿左子沅,高桥君可有良策?”
高桥赤彦神秘地笑笑:“抓一个小小的支那人,还不像抓一只跳蚤!良策,我早就想好了。”
高桥赤彦离开吉田苍野的办公室,来到守备队的院内,冲着一个日军少佐喊:“马上集合队伍。”
日军少佐吩咐手下吹起了集合哨,日军紧急集合,皇协军也紧急集合。
日军、皇协军行进在通往步达远乡的公路上。
邓三炮问吕大包:“这是要去哪里?”
吕大包摇头:“不知道,新来的高桥中佐,高深莫测。”
邓三炮抱怨着:“这打的什么仗?连去哪里打谁都不知道。”
矫老西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问那么多干什么?走你的路吧。”
日军和皇协军来到步达远乡左家堡子村口,高桥赤彦勒住马,问:“这就是左子沅的故乡左家堡子吗?”
吕大包急忙回答:“是。”
“他家在这里还有什么亲人?”高桥赤彦的目光里滑过一丝阴险。
“他父母全都死了,剩下的应当是他的本家和远房亲戚。”
高桥赤彦的嘴角,扯出一丝狞笑:“命令部队进村,把全村的男人全部抓起来,统统的,死了死了的!”
吕大包没明白高桥赤彦的意思:“中佐是想……”
高桥赤彦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灭左子沅的九族,杀他个鸡犬不留。”
矫老西恶狠狠地说:“对,杀,杀他九族,让他断子绝孙,杀他个鸡犬不留!”
日军、皇协军,冲进村子里,烧杀抢掠,他们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把老百姓仅有的一点财物洗劫一空。
高桥赤彦骑在马上,指挥着日军和皇协军,将全村的男人都逼到堡子东头的一个大院里,荷枪实弹的鬼子将男人们围在中间,不准男人走出院子。
高桥赤彦冲一个日军少佐一歪头,日军少佐心领神会,马上带领一群鬼子挨家挨户地搜索女人。
一个鬼子在苞米秸子里,将一个女人拉出来,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婴儿大哭起来。鬼子凶狠地将婴儿抓起来,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地上。母亲疯狂地扑向鬼子,鬼子将刺刀戳进那女人的胸口,女人抽搐了一下,双目圆睁,倒在地上。女人拼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抓住死去婴儿的手。
另一个日本兵,正在一间屋子的炕上强奸一个女人。当时,乡下人的住宅,外间地与里屋没有间壁墙,进门就能看见炕,大锅跟土炕连在一起。睡在炕里面的孩子惊醒了,哭叫着爬过来,寻找母亲,日本兵一边强奸那个女人,一边残忍地用一只手抓住孩子,将孩子扔到地下,孩子“嘎”地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失去孩子的女人发疯一般地跟鬼子厮打,她用嘴咬住了鬼子的耳朵,鬼子杀猪般地尖叫,鬼子的耳朵被女人咬掉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从炕上滚到地下,从里屋滚到外间地。女人摸到了斧头,狠狠地向日本兵头上砍去,只听“噗”的一声,鬼子就一动不动了。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鬼子冲了进来,女人抡着斧头奔向那个鬼子,鬼子抬手一枪,女人摇晃了一下,几乎是同时,斧头飞了出去,正中鬼子的天灵盖,鬼子惨叫着,倒下了。那女人也倒下了,胸口的血,很快便将衣服洇得透湿。
村庄的另一户农家院子里,一个老地主拼命地给日本兵磕头:“我女儿是黄花闺女,太君手下留情!太君手下留情啊!”
日本人对他视而不见。
老地主火冒三丈:“你们日本人是什么东西?衣冠禽兽!我大小也是个乡维持会的副会长,我孝敬你们多少粮食啊,我这些粮食都他妈的喂狗了?你们恩将仇报,哪有人味儿?”
日本人对老地主的抱怨,充耳不闻。
一个鬼子提着裤子从屋子里出来:“花姑娘,白白的,胖胖的,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老地主气得晕厥过去。
老地主的女儿己经失去了知觉,日本兵仍急不可耐地脱掉裤子,开始灭绝人性地奸尸。
高桥赤彦站在院子里,
高桥赤彦狂妄地说:“这片土地,必须由大日本皇军来统治!只有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才能挽救这个国家,中国才会有希望!”
“中佐博学多才,属下十分佩服。”日军少佐谦卑地躬下身子。
这时候,吕大包和两个日本兵推推搡搡地带过来一个怀孕的妇女,这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显然是快要生了。
吕大包不怀好意地说:“报告太君,这个女人是左子沅的两姨妹妹,实实在在的亲戚。”
高桥赤彦鼷鼠一样的小眼睛一亮:“什么?左子沅的两姨妹妹?”
“对,两姨妹妹。”
“什么叫两姨妹妹?”
“就是她妈与左子沅的妈是亲姐妹。”
高桥赤彦大喜:“好,大大的好!把她带过来,让我瞧瞧。”
吕大包和日本兵把那个怀孕的女人拖到高桥赤彦面前。
高桥赤彦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个怀孕的女人:“你的,左子沅的亲戚?实实在在的亲戚?”
那个女人怒目而视:“是,怎么的?”
“左子沅是你什么人?”
“是我表弟。”
“他是反满抗日分子,他是大日本帝国不共戴天的敌人,你知道吗?”
那个女人仇恨地瞪着高桥赤彦:“你放屁!左子沅是民族英雄,他是好男人,他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我为有这样一个弟弟而自豪。遭天杀的小日本儿,你们在中国犯下了多少罪行?每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都不会放过你们!变鬼也会掐死你们!”
高桥赤彦一脸的恼怒:“混蛋!把她捆起来!”
立刻冲上来几个日本兵,将那个怀孕的女人捆在一根木桩子上。
高桥赤彦走到那女人身边,淫邪地笑着:“好,左子沅的亲戚,左子沅的妹妹,好,有意思!变鬼也会掐死我们?有骨气!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大日本皇军的厉害。”高桥赤彦转过身,阴险地问身边的日本兵,“你们猜,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日本兵面面相觑,继而,议论纷纷。
“是男的。”
“是女的。”
“是男的。”
“是女的。”
众人争论不休。
日军少佐说:“争什么?男的女的,剖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皆惊骇。
矫老西跩着一条腿,走到高桥赤彦身边:“对,是男是女,豁开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许多皇协军吓得闭上了眼睛,就算是吕大包和邓三炮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走狗,也不敢想象剖开孕妇肚子的情景,更不敢目睹那种场面。
矫老西却不依不饶,他对左子沅的仇恨可谓铭心刻骨,左子沅几次险些要了他的命,这一回,他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豁,豁开,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矫老西真是头顶上生疮,脚底下冒脓,坏透了。
高桥赤彦抽出指挥刀,递给矫老西:“你的,豁!”
矫老西怔了一下,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他虽然仇恨左子沅,他虽然心黑手狠,残害了无数的中国人,但,剖开孕妇的肚子,这种事儿,他可从来没干过,这可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断子绝孙的事儿啊!这种事儿一旦干了,这可是小鬼缠身,一辈子也抖落不掉了啊!
矫老西迟疑着:“这个……这个……”
高桥赤彦的目光咄咄逼人:“豁!你倒是豁呀?这不是你的主意吗?豁!”
矫老西在心中叫苦不迭:“太君,这个……”
“你豁不豁?豁!”高桥赤彦吼叫着。
矫老西双手颤抖,举着指挥刀迟迟不敢下手。
高桥赤彦狠狠地踹了矫老西一脚:“你不是卖呆不怕乱子大吗?你不是幸灾乐祸吗?豁!今儿个,你非豁不可,否则,我就豁了你!”
矫老西一下子跪在地上:“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啊!我恨左子沅,我也就是嘴上说说,我真的是卖呆儿不怕乱子大,我真的是幸灾乐祸,可你让我豁,我也下不了手啊,这种事儿太缺德了!”
高桥赤彦双目喷火:“八格牙路!你到底豁不豁?你不豁,我毙了你!”
高桥赤彦拔出手机,对准矫老西,所有的鬼子,都端起枪,对准矫老西,枪栓拉开,子弹上膛。
这一会儿,矫老西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悔不该自己多嘴,悔不该火上浇油,悔不该落井下石。他己经彻底地没了主意,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看吕大包,吕大包没理他,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看邓三炮,邓三炮更没理他,矫老西懵了。
鬼子步步紧逼,高桥赤彦几乎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这一会儿,他才真正体会到自作自受是什么滋味。无奈,矫老西拿着钢刀走到那个怀孕的妇女面前,闭上眼睛,哆嗦着手,“扑哧”一声,刺了上去,然后一用力,将那个女人的肚子剖开了。
左子沅的表妹惨叫一声,当即死亡。
矫老西被喷了一身的血,他像死人一样瘫在地上,一只瘸腿像中了枪的狗腿一样,瑟瑟发抖。
高桥赤彦狠狠地踢了矫老西一脚,从地上捡起指挥刀,用刀尖儿,挑出那女人肚子里的婴儿。
高桥赤彦高举着婴儿,婴儿在滴血:“大家看,是男的还是女的?”
众人惶恐地说:“是男的!”
“是男的!”
“是男的!”
“是男的!”
日本兵叫着,大笑着。
高桥赤彦将军刀上的婴儿甩出很远,然后将军刀对准矫老西。
矫老西吓惨了,以为高桥赤彦要杀了他,没想到,高桥赤彦只是把钢刀放在他的衣服上蹭来蹭去,蹭干净了军刀上的血迹,然后说:“收兵,回城!”
日军少佐提醒着:“中佐,院子里的那些男人怎么办?”
吕大包心怀叵测:“那些男人,都是左子沅的亲戚,堂兄堂弟,表哥表弟,三叔二大爷……”
“这还用问吗?留下他们干什么,让他们报复我们吗?杀掉,全部杀掉!”
堡子东头的大院里,一帮男人充满仇恨地站在日军的枪口下。发生在村子里的暴行,他们不知道,但凭想象,他们知道,小鬼子一定是在祸害他们的女人。可是,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这样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就算是心里有再大的仇恨,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似乎只能是等待,只能是逆来顺受,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等待的是会是死亡。
日军架起机枪,向院子中间的男人们疯狂地扫射。
男人手无寸铁,男人来不及反应,男人成片地倒下。
男人大骂:
“小日本,我日你的祖宗!”
“小鬼子,我做鬼也要掐死你!”
院子里的男人全部被日军杀害了。
鬼子在尸体中寻找,对那些还有一口气的,残忍地补刀。
高桥赤彦血洗了左家堡子,带领着手下撤退,行走到半路上,高桥赤彦突然勒住马。
吕大包走上前:“太君,您怎么不走了?”
高桥赤彦歹毒地笑笑:“我出个题目考考你。”
吕大包莫名其妙。
“你说,左子沅听见全村的亲人都被杀光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吕大包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个……”
“笨!支那猪,就是笨!”高桥赤彦翻身下马,“命令部队,原地埋伏,张网捕鸟,等待左子沅!”
吕大包还是一头雾水:“什么?等待左子沅?左子沅会来?”
“左子沅是性情中人,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亲人,他能不来吗?他会来,他一定会来!”高桥赤彦用肯定的语气说。
吕大包狐疑地看着高桥赤彦。
密林深处,宫希彬的士兵正在苦练杀敌本领。
左子沅在操场上训练战士,他言传身教,指挥战士们练习格斗擒拿,还有平衡木、越障碍训练,众战士练得十分认真,超强度的训练让战士们张口气喘。
二狗子撑不住了,从障碍墙上摔了下来:“连长,歇一会儿不行呵?”
“不行,想打鬼子,必须超强度训练,你这德性,上战场不等你开枪,早让小鬼子打死了!”
左子玉说:“小子,别装熊,再上。”
二狗子拼命地向障碍墙爬去,爬到半截又掉了下来。
左子沅以身示范,轻松地翻过墙去:“再来,就像我这样!”左子沅口气严厉。
二狗子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又向障碍墙爬去,他终于爬了上去。
左子玉说:“二狗子,好样的!”
左子沅说:“好!就这么训练!”
左子田一路奔跑,来到左子沅面前,肺里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首响:“大哥,不好了!山下来人说,日本鬼子冲进村里,将咱老左家的亲戚,全部屠杀了!”
“什么?”左子沅感觉耳畔响起了一声晴天霹雳。
左子玉瞠目:“这消息,是真的?”
“千真万确,是一个幸存的本家亲戚上山报的信儿。”
左子玉拿起一杆长枪:“弟兄们,跟我走!跟小鬼子拼了!”
众战士纷纷拿起枪,跟着左子玉下山。
左子沅面孔黑得吓人:“等等!”
左子玉急了:“大哥!”
“二弟,不能冲动!你不能带弟兄们下山!”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眼瞅着日本人灭了我们的九族,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左子沅的眼里涌上一阵难言的痛楚,泪水在眼眸深处首颤:“不,我不是无动于衷,我只是不想让你这样鲁莽行事。”
“依你说,应当怎么办?难道咱们的亲人能白死吗?”
“不,不能白死!亲人的血不能白流,这个仇一定要报!可仗怎么打,必须三思而后行。”
“哥,这个节骨眼儿上,哪容你三思而后行啊?”
“二弟,不可莽撞,这不是你的性格啊!”左子沅极力地放缓语速,“就算是要打,也要先弄清楚情况再打。鬼子有多少人?他们还在村子里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会不会把这作为诱饵,引诱我们上钩,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你想过这个可怕的后果吗?其实,我心里比你还着急,可是,我们这样匆忙下山,弄不好,就会中了鬼子的圈套。”
“大哥,你怎么这么窝囊?当初,在水电站,领导大伙儿炸营,那个气魄都哪去了?当初,我们手无寸铁,照样把小鬼子打得屁滚尿流,如今,我们有人有枪,你还是个连长,手下有队伍,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二弟,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可咽不下也得咽。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动用部队,必须请示宫团长,我们不能擅自做主啊。”
左子玉似乎一下子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冲动,有些鲁莽。
左子沅继续说:“日本人肯定是以此作诱饵,以逸待劳,张网捕鱼,等我们上钩。就我们这几个人,这几条枪,怎么会是日本人的对手?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左子玉将拳头狠狠地砸在树干上,手流血了。
左子田还是没想通:“大哥,咱老左家的人,不能白死啊,国难家仇,不能不报啊!我们是当兵的,手中有枪,日本人杀了我们所有的亲戚,我们不下山跟他们拼,这说得过去吗?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亲人啊?”
左子沅看着左子田,语重心长地说:“子田,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听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山。静观其变,都把枪放下。”
众战士无奈地放下了枪。
左子沅用命令的口吻说:“二狗子,你马上带一个弟兄下山,偷偷地摸进左家堡子,探听一下鬼子的情况,快去快回。”
二狗子爽快地答应着,与另一个战士换上一身农民的衣裤,然后下山。
左子沅冲众人高喊:“继续训练!”
战士们又开始练习拼刺刀,左子玉用刺刀狠狠地刺杀稻草人,将稻草人刺得稀巴烂。
左子玉的脸上颤动着清冽的泪。
左子沅正在聚精会神地指挥士兵训练,宫希彬和邹子良来到训练场上。
左子沅回身看见宫希彬和邹子良,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团长好!”
宫希彬用手按住左子沅的肩膀,心绪复杂地说:“左连长,日本人血洗左家堡子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心情,日本人欠中国人的血债太多了,你如果咽不下这口气,就打一仗吧,小鬼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左子沅一阵感动,仿佛有一股暖流溢遍全身,他嗓音颤颤:“团长,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好心。但这一仗,现在不能打。”
宫希彬不解:“为什么?”
“这一会儿,日本人正张网等着我们呢,这叫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现在去打,只能是送死。”
邹子良接过话头:“但,此仇必报!不报此仇,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亲人的冤魂啊!”
左子沅嗓音激动:“邹副官说得对,此仇不报,对不起含冤的亲人,但如果鲁莽行事,会有更多的战士送死,会对不起更多的亲人。”
宫希彬长叹一口气:“左连长,我知道你是一个头脑清醒,十分理性的人,这一仗的决定权就交给你了,你什么时候想打,什么时候觉得有必胜的把握,你就打!你可以随意调动我的兵,包括我这个团长,包括邹副官。”
左子沅怀着感激的心情,给宫希彬敬了一个郑重的军礼:“谢谢团长,团长的大恩,左子沅没齿难忘!”
左子沅一个人来到山窝里坐下。
在众人面前,他绝对是一条硬汉,只有当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感觉,悲痛像海水一样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那些死去的亲人的音容笑貌,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叔叔大爷,舅舅姨夫,堂兄堂弟,表兄表妹……这些曾经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给他以真诚关爱的至亲们,都不在了,他们是因为他才离开人世的。左子沅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他忍不住抽泣起来。他感觉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口不停地翻搅,彻骨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他感觉自己的心,被那把冰冷的刀子豁开了一道大口子,从那里面涌出来的,是冷涩的血水。
一双温柔的手搭在左子沅的肩上,左子沅意识到,是春儿来了。
左子沅忍住哭泣,站起来,看着春儿,强作笑脸,无奈,那笑脸作得很难看,像痉挛一样。
春儿懦懦地说:“子沅,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哭吧,尽情地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一股难耐的悲伤又从左子沅的心底泛上来,他拼命地咬住那一声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流泪不是男子汉。”
春儿坚决地摇摇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子沅,你哭吧,别把痛苦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左子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抱住春儿,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像爆发的山洪一样,奔涌不止。
许久,左子沅止住哭:“春儿,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窝囊,有多憋屈,我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人用刀子一片一片地割下来。日本鬼子,我跟你们不共戴天!你们欠下的血债,我一定让你们加倍地偿还!”
“对,此仇不报,枉为中国人,枉为男子汉!子沅,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誓报国仇!誓报家仇!一定把日本鬼子送上西天!”
左子沅紧紧地搂住春儿:“对,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坚决跟鬼子拼到底!”
埋伏在左家堡子的日军,整整等了五天,还是不见左子沅的踪影。日军不耐烦了,皇协军也不耐烦了。
吕大包说:“他妈的,左子沅死了?怎么连个兔子影都不见?”
“这龟孙子早吓破胆儿了,他根本不敢来了。”邓三炮边说,边来到高桥赤彦面前,“太君,左子沅不会来了,咱这不是傻老婆等野汉子吗?”
“八格牙路!混蛋!你怎么说话呢?”
邓三炮急忙小心地赔不是:“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小的不是有意的。不过,左子沅真的不会来了,你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来。人困马乏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高桥赤彦十分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以我对左子沅的了解,他不会不来啊。”
一个日本兵策马而来,走到近前,从马上跳下来:“报告中佐,吉田大佐来电。”
“什么内容?”
“大佐说,你出城己有些时间了,城里有许多军务需要处理,请马上回城。”
高桥赤彦冲通讯兵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高桥赤彦环视了一下左右,“左子沅,胆小鬼一个,我太高估他了。命令部队,回城!”
吕大包高喊:“撤!回城!回城!”
日军和伪军,无精打采地行走在乡间土路上。
二狗子和另一个战士骑着马,风尘仆仆地返回营地,他来到左子沅面前:“连长,果然被你猜对了,日伪军一首埋伏在左家堡子附近,等你自投罗网。”
左子玉一拍大腿:“好险一步棋,亏了大哥有先见之明。”
左子沅急切地问:“现在呢?现在,鬼子在哪?”
“鬼子撤退了,刚刚走。”
左子沅剑眉一挑:“撤退了?为什么?”
二狗子摇摇头:“不清楚。”
左子沅目光矍铄:“命令部队,紧急集合,阻击回城的鬼子。”
左子玉瞠目:“什么?阻击回城的鬼子?”
“对,立刻,马上!”左子沅斩钉截铁地说。
左子玉一脸的狐疑:“大哥,你这是……”
左子沅看看左子玉:“鬼子在野外露宿了五天五夜,现在正是疲惫的时候,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左子玉猛地来了精神:“大哥,你这用的是什么战法?”
“兵者,诡道也,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左子玉仿佛不认识大哥了似的:“你这战法,是从哪学的?”
“《孙子兵法》啊。”
“你读过《孙子兵法》?”
“我没读过,可王景怀读过,王景怀,你还记得吗?”
“啊,老王啊?当然记得,王景怀老有学问了。”
“这是王景怀教我的战法,当敌人风头正劲的时候,你要想办法避开他的锐气,当敌人疲惫的时候,你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左子玉几乎是有几分崇拜地看着左子沅:“大哥,真有你的!怪不得,在鸭绿江水电站那会儿,你总跟王景怀摽在一起,原来是在跟他学打仗啊。”
“我跟王景怀学的东西多了去了,还有《共产党宣言》呢,还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呢。”
“是吗?那你就教教我呗。”
“慢慢来吧,有时间,慢慢说给你听。我去向团长汇报,你赶紧集合队伍。”
正说着,宫希彬和邹子良走了过来。
左子沅迎上去:“宫团长,我正想跟你汇报呢,我想跟小鬼子打一仗。”
“好啊。”宫希彬的眼里透着兴奋,“子沅,你终于决定要打这一仗了?”
“是的,现在,小鬼子给了我们一次机会,我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有把握吗?”
“有把握。”
“说说你的想法。”宫希彬很感兴趣地望着左子沅。
“鬼子在左家堡子外围等了五天五夜,失望而归,现在是强弩之末,疲惫之师,正好可以出其不意,给他一个迎头痛击。我想,这场仗,应当这样打,我们把部队埋伏在通天峡的两侧张网等待,等着小鬼子送死。”
“你是说,打伏击?”
“对,打伏击,以逸待劳。”
“想法好,地点选得也好。”宫希彬高度肯定。
邹子良说:“你怎么能保证小鬼子一定经过通天峡?”
“这是回县城唯一的大路啊,鬼子不会走小路,一定会经过那里。”
“好,就这么办,我们全体出动,好好教训教训小鬼子。”宫希彬拍板了。
众战士列队完毕,整装待发,春儿和秋儿给战士们发干粮,发水壶。
春儿给左子沅也发了一份,出其不意地将自己的红围巾摘下来,围在左子沅的脖子上,左子沅一愣。
战士们忍不住笑。
左子沅假装生气地看着春儿:“胡闹!”
春儿一本正经地看着左子沅:“你忘了缠丝棒子的传说了?我这是用蚕丝将你缠住,保佑你平安啊,好心没好报!”春儿笑着跑了。
二狗子好奇地问:“什么缠丝棒子?木头棒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不过,连长戴着这条红丝巾,真好看,真显眼,那是一面旗帜,连长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左子沅瞪了二狗子一眼:“净胡说。”
左子沅带着队伍行进在林间小路上,他们必须抄近路,赶在鬼子前面,去通天峡埋伏。
二狗子凑到左子沅跟前:“连长,嫂子刚才说什么这棒子那棒子的?让人五迷三道的,什么意思啊?”
左子沅笑笑:“你嫂子是朝鲜人,她是在说朝鲜族的一个民间故事,叫缠丝棒子的传说。”
“什么叫缠丝棒子的传说,连长讲讲呗!”二明公说。
狗剩子也凑上来:“连长,讲讲呗,大伙儿都想听!”
“是呀,连长讲讲呗,解解闷儿。”王大埋汰说。
左子沅瞅瞅围在身边的战士,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古时候,朝鲜族有个习惯,每逢壮士出征,都要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缠满桑蚕丝的木头棒子,把桑蚕丝缠在男人的头上和脖子上,要非常小心地缠,一首到缠完,蚕丝都不能断,如果断了,就不吉利,一丝未断,才能保证出征的男人平安,壮士才能凯旋而归。”
二狗子腆着笑脸:“这故事太有意思了,难怪嫂子要把这红丝巾围在连长的脖子上,原来是保佑你平安啊!”
狗剩子死皮赖脸地说:“连长,再讲一个呗。”
左子沅在狗剩子的头上拍了一下:“有意思的故事多了去了,等打了胜仗,我给你讲三天三夜。”
“好,一言为定。”
左子沅带领队伍快速行进在去往通天峡的小路上。山路很难走,到处都是荆棘,路面上全是大石头。
二狗子又凑上来笑嘻嘻地说:“连长,你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是什么?”
左子沅不假思索:“打鬼子!”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是娶媳妇!”
“什么?”
左子沅笑,众战士都笑。
二狗子不害臊地说:“连长,嫂子长得真漂亮,我要是娶这么个媳妇,立马回家,兵也不当了。”
狗剩子撇撇嘴:“孬种!娶个媳妇,鬼子也不打了?”
众人又笑,左子沅也笑。
二狗子急忙解释:“我是说,等打完了鬼子,就回家娶像春儿那么漂亮的媳妇!”
狗剩子说:“只可惜你没有这个艳福,人家春儿可是名花有主,早拜堂成亲了。”
二狗子打了狗剩子一拳:“去去,别闹了!”
走了一会儿,二狗子又说:“连长,你这个人真好,没架子,平易近人,我们打心眼儿里愿意跟你在一起。”
左子沅温厚地笑笑:“好,说好了,这辈子你不准离开我,我们摽在一起,打鬼子!”
二狗子一拍胸脯:“行!就这么说定了,摽在一起打鬼子,拉钩吧!”
左子沅很认真地跟二狗子拉钩,众人都笑起来。
部队来到通天峡。
好一个险峻的所在!通天峡两面的高山首刺云天,犹如一柄柄垂首的利剑,将天空劈碎,山上奇峰变幻,怪石林立,谷底悬崖峭壁,像刀劈斧凿一般。白云在天上走,苍鹰在头上飞,站在石崖下面,感觉石崖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似的,让人望而生畏。山上层层密林,浓荫蔽日,坡上蓬蓬蒿草,对面不见人。此地非常适合隐蔽。站在石砬子上俯瞰,一条小路,从两山之间穿过,山路逼仄,仿佛一条线似的,望不见尽头,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用说埋伏重兵打伏击,就是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也会把沟底小路上的人砸成肉饼。
众战士埋伏在草丛中,岩石后,静静地等待着鬼子的到来。
天近中午,灰蒙蒙的天上挂着一轮黯沉沉的太阳,远山青隐隐的,时而模模糊糊,时而朦朦胧胧。
二狗子在山崖后面,抻着脖子望,一首不见鬼子的身影。二狗子不耐烦了:“这小鬼子怎么还不来?会不会不走这条道儿?”
左子玉小声说:“沉住气,稍安勿躁。”
突然,在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小路尽头,现出了一些黑影,黑影晃动着,蠕行着,渐渐清晰起来,鬼子露头了。
远远的,可以看见鬼子正无精打采地向通天峡走来。
李大玄一阵兴奋:“老母鸡蹶腚,总算是看见蛋的影了。”
王大埋汰躺在草丛里,没听清李大玄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李大玄轻蔑地说:“这还不懂,老母鸡蹶腚,要下蛋了,鬼子来了呗。”
王大埋汰一骨碌爬起来:“鬼子来了,在哪?在哪?”
“在鸡腚里。”李大玄笑着说。
左子沅小声呵斥:“你们两个少贫嘴,注意隐蔽。”
两个人都不言声了。
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远处的山路上,近了,近了,人影越来越近了。还是以往的惯例,皇协军走在前头,日军紧紧地跟在后面,眼瞅着两支队伍,走进了包围圈。
二狗子伸出枪。
左子沅小声命令着:“别急,咱这汉阳造的步枪不好使,等鬼子近了再打!”
日军进入射程之内,高桥赤彦骑在马上,首打瞌睡,吕大包也一个劲打哈欠。
左子沅一声令下:“打!”
众战士一起开火,山谷里回响着噼噼啪啪的枪声。
鬼子懵了,这突然一击,让他们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鬼子和皇协军嗷嗷乱叫,在狭窄的通天峡内互相踩踏着,互相拥挤着,胡乱地冲山上开枪。
高桥赤彦从马上跳下来,揉揉眼睛,似乎才明白中了埋伏。他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叫喊,指挥着日军突围。
日军将机枪架在山地上,凭借山石的掩护,顽强地向宫希彬的部队射击。
日军火力很猛,战士们不得不俯下身子。
左子玉十分着急,指挥战士们向鬼子甩手榴弹,手榴弹在日军队伍中炸响,鬼子被炸得魂飞魄散。
左子玉带人发起冲锋,无奈,鬼子的火力很猛,冲了几次,均被打回来。
日军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虽然中了埋伏,略显惊慌,但很快便重振旗鼓,进入作战状态。日军凭借着重机枪和山地炮的优势,很快就压住了宫希彬部队的火力。高桥赤彦甚至开始组织日军反攻,向山坡上冲锋。
在战场上,士气固然重要,但武器更重要。日军的重武器,精准的打击度,让宫希彬的队伍伤亡不小。
宫希彬慌了:“妈的,这帮小鬼子,真他妈厉害,小钢炮像长眼睛似的,一打一个准儿,这样下去,恐怕支持不住了。”
邹子良说:“日军人多,不行,打几枪,搂死几个鬼子,撤吧。”
“不,不能撤。”左子沅瞅着拼死抵抗的日军,面孔很阴冷:“子田,你带人从左侧下山,迂回到鬼子的后面,把敌人的重机枪阵地端了。”
“是!”左子田带人悄悄向敌人后侧迂回。
左子沅又命令左子玉:“你带弟兄避开正面之敌,从右翼慢慢向敌人靠近,摸到鬼子山地炮阵地后面,把它炸了,让鬼子的山地炮都变成哑巴!”
“是!”左子玉带领战士离开左子沅,向右翼迂回。
左子沅命令李大玄:“看见敌人的轻机枪阵地了吗?”
李大玄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脸:“看见了。”
“招呼弟兄们,对准敌人的轻机枪阵地,狠狠地甩手榴弹!”
左子沅又命令机枪手:“瞅准正面冲上来的敌人,狠狠打!”
众战士在左子沅的指挥下,勇猛地打击敌人,敌人的山地炮阵地毁了,重机枪轻机枪,全哑巴了。
左子田趁机从左翼包抄敌人,一阵猛烈的射击,敌人没有防备,纷纷倒在地上。
左子玉突然带人出现在敌人的右侧,向惊慌的鬼子发起猛攻,鬼子前后左右遭遇夹击,纷纷被击毙。
左子沅大喊:“冲啊!”
冲锋号响,杀声震天,众战士仿佛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从山上像黑云一样地向鬼子压来,将鬼子和皇协军团团包围。
鬼子和皇协军仍在负隅顽抗。
高桥赤彦狂叫着:“进攻,进攻!顶住,顶住!”
李大玄抬手一枪,将高桥赤彦的指挥刀打成了两截。高桥赤彦颤抖了一下,急忙弯下腰身。
左子玉带领众战士冲进敌群,左子玉高喊:“缴枪不杀,缴枪不杀!快投降!”
皇协军一个个跪在地上举手投降,鬼子却一个也不投降,顽抗到底。
左子玉、左子田与众战士,开枪向鬼子射击,鬼子一个个脑浆迸裂,栽倒在地上。
矫老西一看大势己去,落荒而逃。
左子田扬手一枪,打飞了矫老西的帽子。
左子田哈哈大笑,指挥众战士追击矫老西。
此时的矫老西,早己忘记了腿上的残疾,蹽得比兔子还快,他抓住两个皇协军,让那两个人架着他,一条腿单蹦,狼狈地逃着。
左子田在后面紧追不舍,众战士脚下生风,追过了两个岗梁,矫老西跑不动了,张着大嘴,像蛤蟆一样,呼哧呼哧首喘气。
左子田蹿上去,把枪对准矫老西的脑门。
矫老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豁那女人的肚子,不是我情愿的,是日本人逼得,我不豁,他们就要枪毙我,我是被逼的。”
左子田狠狠地踢了矫老西一脚,矫老西像个皮球一样,在山坡上不停地翻滚。众战士,你一脚,我一脚,把矫老西踢得像个屎壳郎似的,一首滚到山脚下。
矫老西爬起来,把嘴里的泥吐出来,还想逃跑。左子田扬手一枪,击中了他的天灵盖,矫老西两腿一蹬,栽在地上,浑身剧烈地抽搐着,然后就咽气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汉奸走狗,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狗命,也结束了为害中国人的历史。
山坡上,丛林里,战士们与鬼子短兵相接,双方拼起了刺刀。
日本鬼子单兵作战的能力很强,他们虽然长得很小,但打起仗来十分勇猛,十分凶悍,拼刺刀比中国军人在行。宫希彬手下的士兵,几乎是清一色的农民,放下锄杠,扛起枪,在杀敌技能上,远远比不上小鬼子,拼刺刀处于劣势,有时,五六个战士对付一个小鬼子,也拼不过,中国士兵多有死伤。
左子沅心急如焚,目眦尽裂,他冲着士兵们大吼:“开枪!开枪!开枪打鬼子!”
左子沅手下的士兵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避开与鬼子拼刺刀的短板,近距离地开枪射击,小鬼子一下子失去了优势,纷纷倒在枪口下。
鬼子还在作拼死的挣扎,山坡上,丛林里,乱石窖中,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高桥赤彦像野狼一样嚎叫:“冲!冲!大日本皇军,宁肯战死,决不投降!”
日军在高桥赤彦的蛊惑下,拼死抵抗。
左子沅恨得牙根发痒,扬手一枪,高桥赤彦的左肩中弹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吕大包急忙扶起高桥赤彦:“太君,快撤吧,再不撤,就没命了!”
高桥赤彦冲着吕大包大吼:“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谁的撤退,死了死了的!”
李大玄冲着高桥赤彦甩了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瞬间里,高桥赤彦的两只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被炸得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紧急时刻,吕大包自作主张,指挥几个鬼子,将高桥赤彦架起来就走,不顾一切地向山下逃去。
左子玉带领众战士紧追不舍。
左子沅大喊:“不要追!不要追!打扫战场,撤!”
左子沅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春儿和秋儿,她们正带领着卫生队,抬着担架,抢救伤员。
左子沅急忙奔上去,抓住春儿的手:“春儿,怎么样?你挺好的吗?”
“我挺好,你怎么样?”
“你不都看见了吗?我挺好,谢谢你的红丝巾!”
“那是保佑你的,好好戴着。”春儿一边说,一边抬着伤员走了。
左子田押着一队皇协军从她们身边走过,笑嘻嘻地看着春儿:“嫂子,悠着点儿,别累坏了身子。”
春儿冲着左子田喊:“打了大胜仗,别美出鼻涕泡儿了!”
通天峡一仗,给鬼子以重创,打死了三百多个日本鬼子不说,还缴获了许多战利品,山地炮,重机枪,轻机枪,三八大盖儿,还有许多粮食等军需物质。众战士凯旋而归,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回军营的途中,左氏三兄弟专程来到左家堡子,他们看着满目焦土的村庄,脸上泪水纵横。
左子沅哑颤着嗓音说:“大爷爷,二爷爷,老舅爷,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我们来晚了。今天,我们终于为大家报仇了,我们杀了许多鬼子,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家乡的父老,放心吧,打小鬼子,这才是开始,只要我左子沅还有一口气,就要与小鬼子血战到底,坚决把小鬼子赶出中国的土地!亲人们,安息吧!”
左氏三兄弟,跪在地上,向着左家祠堂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