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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中文 > 从农民到军阀 > 第2章 破败的家庭。

第2章 破败的家庭。

依旧是深入骨髓的痛!但不再是那种被撕裂、被贯穿的锐利剧痛,而是变成了一种遍布全身的、如同被无数钝器反复捶打过的闷痛。¨优!品\小.税.旺¨ ,毋`错¨内_容`尤其是左肩胛骨下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里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带着撕裂感的钝痛。

冷!

刺骨的寒意并未消散,只是变得不那么尖锐。它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破旧棉絮的缝隙,钻进来,缠绕着西肢百骸,汲取着所剩无几的体温。

谭俊生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在冰天雪地里的破抹布,僵硬、冰冷、沉重。意识在一片混沌的泥沼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清醒,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疼痛拖拽回去。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头顶。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出租屋那布满霉点的石灰顶。而是…纵横交错的、粗糙的原木房梁。梁木上覆盖着厚厚的、发黄发黑的、压得严严实实的茅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茅草和房梁的缝隙里艰难地透进来,在昏暗的空气中形成几道倾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着。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多种气味的怪异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浓重的霉味,像是衣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捂了太久;劣质烟草燃烧后残留的呛人烟油子味;一种淡淡的、带着土腥气的牲口粪便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肉类腐败般令人作呕的腥甜气——那是他自己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一阵骨头摩擦般的“咔吧”轻响传来,伴随着更清晰的闷痛。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颜色晦暗的、己经板结成块的干草,上面再覆着一层同样破旧、布满补丁的粗麻布单子。硌得他浑身骨头生疼。身上盖着一床同样破旧不堪的、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重棉被,棉絮板结发硬,像块冰冷的铁板,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暖意。

这是哪里?地狱吗?

念头刚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肩胛处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q!u.k\a`n\s~h+u¨w?u′.+c,o^m*

“二小!二小!你醒啦?老天爷开眼!菩萨保佑啊!”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嘶哑而焦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紧接着,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庞急切地凑到了谭俊生眼前。那是个女人,看起来异常苍老,头发花白而干枯,在脑后胡乱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子别着。她的脸庞黝黑粗糙,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布满细小的血口子。但最刺眼的,是她那双眼睛。眼白浑浊发黄,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谭俊生,里面涌动着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焦虑,以及一丝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狂喜。

她的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关节粗大变形,此刻正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过来,似乎想摸摸谭俊生的脸,又怕碰疼了他。谭俊生下意识地看向那双手——十根手指,几乎每一根指关节都红肿开裂,露出鲜红的嫩肉,有几道裂口甚至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被冻得发紫发黑!有的裂口处还糊着一些黑乎乎的、不知是草木灰还是劣质药膏的东西,看上去触目惊心。

“娘…娘在这儿…别怕…二小别怕…” 女人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浑浊的眼睛里汹涌而出,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流下。泪水滴落在谭俊生盖着的破旧被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娘?二小?

陌生的称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谭俊生脑子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想说话,想问问这是哪里,想问问自己是谁,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传来。那咳嗽声沉闷、空洞,带着一种生命被掏空的虚弱感,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谭俊生艰难地侧过头,循着声音望去。!2-疤¨墈~书`徃? -埂_辛~嶵?全!

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坐在离土炕不远的一个矮小的木头墩子上。他穿着一件同样破旧不堪、沾满泥土和草屑的灰色粗布棉袄,棉袄好几处都绽开了口子,露出里面同样发黑的、板结的棉絮。他背对着炕的方向,正对着一个用几块土坯和泥巴垒砌起来的、简陋的灶膛。

灶膛里,只有一点微弱的、苟延残喘的暗红余烬,吝啬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一点热量。

男人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他那瘦骨嶙峋、几乎撑不起棉袄的肩膀都痛苦地剧烈耸动。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腰。谭俊生的目光落在那腰间——一条磨得发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草绳,紧紧地勒在男人破旧的棉袄外面。草绳勒得很紧,似乎想把他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腰杆勒住,不让里面的东西散掉。但就在那剧烈的咳嗽中,谭俊生眼尖地看到,男人捂着嘴的指缝间,赫然渗出几点刺目的、暗红色的血沫!那血沫,有几滴不偏不倚地溅落在他腰间那条肮脏的草绳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几朵诡异梅花,迅速地被粗糙的草绳吸收,留下更深的暗褐色印记。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谭俊生的注视,他费力地止住咳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比女人更加苍老、更加枯槁的脸。整张脸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紧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蜡黄色。嘴唇干裂发紫,同样带着凝固的血痂。他的眼神浑浊不堪,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看不到一丝神采,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麻木,以及一种被沉重生活彻底压垮后的死寂。他看向谭俊生的眼神,没有女人那种强烈的悲喜,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有关、却又无力改变的物件。

“醒了?”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的喘息,“命大…捡回来一条…” 他顿了顿,又是一阵压抑的闷咳,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才勉强接上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好…省得…省得再糟蹋一口薄皮棺材…”

这话语冰冷得像三九天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听天由命的麻木。仿佛谭俊生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给这个早己不堪重负的家增添或减少一口棺材的负担而己。

女人闻言,猛地回头,嘶哑地朝着男人哭喊:“他爹!你说的什么话!二小才多大!才多大啊!老天爷开眼让他活过来了,你…你…”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男人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极其缓慢地转回身,重新佝偻起背脊,对着那灶膛里微弱的余烬,仿佛那点若有若无的热量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依靠。他伸出同样枯瘦、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颤抖着从旁边一个破旧的柳条筐里,抓起一小把枯黄的、干瘪的苞米粒(玉米粒)。他抓起一粒,用那红肿开裂、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拇指和食指,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搓着苞米粒外面那层干硬的外皮。动作僵硬而吃力,仿佛每搓一下,都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

搓几下,他就停下来,对着手心剧烈地咳嗽一阵,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腰间的草绳都跟着颤抖,咳得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沫,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女人也停止了哭泣,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踉跄着走到男人身边,挨着那个破筐也坐了下来。她也抓起一把带冰碴的苞米粒——那苞米粒显然刚从屋外某个冻得硬邦邦的地方取出来,表面还凝结着一层细小的白霜。她学着男人的样子,用那双同样布满裂口、冻得紫黑的手,开始用力地搓着苞米粒坚硬的外皮。粗糙的苞米皮摩擦着她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裂口,每一次搓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她本就红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牙关紧咬,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昏暗中,只有男人沉闷压抑的咳嗽声,女人搓苞米粒时苞米皮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他们因寒冷和疼痛而发出的、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灶膛里那点微弱的余烬,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这破败土屋中弥漫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绝望。

谭俊生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那床沉重却毫无暖意的破棉被,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肩膀伤口处的剧痛,如同被埋进了一颗烧红的炭,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灼烧般的抽痛,提醒着他那场与野猪遭遇的恐怖。但更深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身体。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球,目光在这间昏暗、低矮、散发着浓重霉味和牲口气息的土屋里缓缓移动。墙壁是用粗糙的土坯垒砌的,糊着厚厚的黄泥,不少地方己经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草梗和土块。屋顶是厚厚的茅草,几缕惨淡的光线从草顶和木梁的缝隙里艰难地挤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肉眼可见的尘埃。屋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除了他身下这张硬邦邦的土炕,就只有角落里那个用土坯垒砌的简陋灶膛,一个同样用土坯搭起来的矮小台面权当是“桌子”,旁边放着两个磨得发亮的木头墩子当凳子。墙角堆着一些枯黄的柴草和一个破旧的柳条筐,里面装着他们刚才搓的那些干瘪的苞米粒。

目光再次落回炕边。

女人——那个被他潜意识里唤作“娘”的苍老妇人,正佝偻着腰,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粗陶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液体。她用那双手指红肿开裂、布满冻疮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递到谭俊生干裂的嘴唇边。

“二小…来…喝点水…润润…娘好不容易才烧热乎一点点…”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碗里的水冒着极其微弱的白气,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显得那么珍贵。

谭俊生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厉害。他努力想抬起沉重的头,想张开嘴。但肩膀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动作都如同酷刑。他只能微微偏了偏头,嘴唇触碰到粗陶碗冰冷的边缘。

女人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碗倾斜。一股温热,带着土腥味的液体流入口中。水很浑浊,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铁锈又像是泥土的味道,但这微温的水流滑过干涸的喉咙,还是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慰藉。

“慢点…慢点喝…” 女人轻声说着,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呛着。

喝了几口,谭俊生无力地摇了摇头。女人这才把碗小心地拿开,放在炕沿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点兴奋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娘!娘!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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