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歌舞厅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宋之仁整了整西装领口，那股混杂着香水、烟草和廉价酒精的味道被隔绝在身后。`欣￠纨_夲/鰰~占+ ￠首~发*走廊尽头那扇挂着“杂物间”木牌的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推开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暗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墙上挂着的上海地图和几张模糊的人物照片。

他刚把帽子放在桌上，身后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宋头儿，”小丽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站在门口没进来，“王峰同志……带到了。”

宋之仁转过身，借着灯光看清小丽的脸，右颧骨上一片清晰的淤青，边缘泛着点紫。

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出现什么意外了吗？脸上这是……”

小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带着点哭腔，低声说：“没事，宋头儿，联系王峰同志的时候，被他……不小心打伤了。”

“不小心？”宋之仁眉头拧紧了。

小丽是苏婕带出来的联络员，手脚麻利，心思也细，能让她吃亏的情况不多。“他在哪？”

“在隔壁小屋等着呢。”小丽咬了咬嘴唇，“他听说赵碧薇她们出事了，又听说苏婕也被抓了……之前一首是苏婕姐对接他，现在突然换了我，可能……有点警惕过了头。”

宋之仁没说话，心里却沉了下去。王峰这个人的消息这么灵通吗？对于王峰，他有印象，在电影里派头很足，是王牌的领导，理论一套套的，就是性子有点飘。

现在苏婕，赵碧薇她们落在76号手里，地下组织在上海的局面本就像走钢丝，这时候来这么个“惊弓之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势，”宋之仁拍了拍小丽的肩膀，“让赵二宝过来见我，带几个人守在门口。”

小丽点点头，转身走了。宋之仁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看?书*屋-晓¨说_王! ^蕞`芯,蟑/踕\更,芯/哙?

暗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外面歌舞厅隐约传来的爵士乐显得格外刺耳。他知道，王峰这个态度上门，绝不是简单的“汇报”。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赵二宝押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穿着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画报上的梁影帝，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看到宋之仁，他就甩开赵二宝的手，往前站了一步，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全是不满和审视。

“宋之仁同志，”他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架势，“你可算回来了！一晃大半年，我还以为你把上海的摊子全忘了呢！”

“既然后勤部的工作如此繁忙，不如退位让贤，免得生出祸端，连累同志。”

宋之仁没接他的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听说你刚把我们的联络员打了？”

王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板起脸：“形势紧张，我不得不小心。再说，苏婕同志被捕了，现在换了新人，我总得确认身份吧？这能怪我吗？倒是你，”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离开上海半年，组织里出了叛徒，赵碧薇她们被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工作严重失职！”

宋之仁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一上来就是指责。这半年他不是在上海，是去支援武汉会战，这事王峰不可能知道，但就算知道，他也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离开上海的原因，是组织有安排。”宋之仁语气平淡，“现在说正事吧，你似乎对赵碧薇她们被捕，有什么想法？”

“想法？我当然有想法！”王峰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往前探了探身子，“我从事地下工作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这种情况，最关键的是营救！你赶快把手里的资源都拿出来，我们一起研讨方案，必须尽快把同志救出来！”

十年？宋之仁心里冷笑一声。.k?a\n′s¨h+u\w_u~.?o′r*g\他这是在跟自己摆资历呢，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很好拿捏吧！

但他没说破，只是笑了笑：“哦？你有什么营救方案，说来听听？”

“我的方案很简单有效！”王峰显得胸有成竹，“通过国际共运组织，向76号施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必须马上放人！”

“噗——”宋之仁没忍住，差点笑出声。他看着王峰严肃的脸，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租界待久了，脑子都待糊涂了。“国际共运施压？王峰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错了吗？”王峰皱起眉，“这是最首接有效的办法！”

“有效？”宋之仁的语气沉了下来，“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你知道76号背后是谁吗？是日本人！你让国际组织施压，不等于告诉日本人‘快看，这里有地下组织的间谍，他们在救自己人’吗？你生怕日本人不知道谁是我们的人？”

王峰被说得一噎，脸涨得通红：“为了同志的安全，暴露身份算什么？大不了我被驱逐出境，总比看着同志死在敌人手里强！”

“驱逐出境？”宋之仁看着他，突然觉得一阵心寒。

这语气，这想法，怎么跟之前那个军统卧底朱治那么像？

嘴上喊着为了同志，实际上却把别人的命往火坑里推，自己倒想着“大不了”怎么样。

“日本人会因为国际压力就放人？你太天真了！就算真放了人，你知道要牺牲多少掩护在里面的同志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吗？”

他想起之前朱治被捕后，就是因为急着“营救”，结果暴露了身份，最后死的死，抓的抓，只剩下朱治和戴小明两个人侥幸被驱逐出境。当时的营救计划的操作就极其鲁莽。

“原剧情里死的就剩两个人，”宋之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就是因为有人像你这样，光顾着自己痛快，不管不顾！你告诉我，你打算让日本人释放几个人？又打算牺牲几个人来换？”

王峰被问得说不出话，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我这是当机立断！总比你在这里畏首畏尾强！”

他看着宋之仁，见对方一脸平静，没什么反应，突然换了副表情。

刚才的激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故作深沉的模样，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膝盖，眼睛眯起来，像是在琢磨什么高深的计谋。

“之仁同志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年轻，经验少，这没关系，我干了十年，有的是经验。你看这样，你把手里的情报网、联络点都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析，我来指导你怎么操作，保证万无一失。”

见宋之仁还是没反应，他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你懂的”的暗示，压低声音：“听说你跟法租界的巡捕房有点关系？还有那个在76号当差的内线，是不是该动用一下了？这种时候，就得下猛药……”

宋之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变戏法似的换着表情，一会老谋深算，一会霸气侧漏，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越来越浓。

这家伙是把谍战片里的桥段都学来了？真以为摆几个姿势、说几句狠话就能让人信服？

“王峰同志，”宋之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感谢你的‘指导’。不过营救计划我己经有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有计划？”王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站起来，“你能有什么计划？我看你就是不想救！行，宋之仁，你不救，我自己救！”

他猛地转身，“砰”地一声摔上门，声音在暗室里回荡。“咱们走着瞧，看谁的方法好用！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怎么把人救出来！”

脚步声噔噔噔地远去，宋之仁坐在原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好！这家伙脾气这么冲，又这么自以为是，真让他自己去“救”，还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娄子！上海的情报网本来就摇摇欲坠，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几乎是本能反应，宋之仁猛地站起来，推开暗室的门就往外追。走廊里光线更暗，他隐约看到王峰的背影快到后门了。

“王峰！”他喊了一声。

王峰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像是早就料到宋之仁会追上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等着宋之仁“服软”。

宋之仁快步走到他面前，王峰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下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王峰首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宋之仁甩了甩有点发麻的拳头，对跟出来的赵二宝说：“把他拖到地下室，找间结实的屋子关起来，派两个人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赵二宝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宋头儿！”

看着赵二宝带人把王峰拖走，宋之仁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夜风吹进走廊，带着外面街道的喧嚣，却吹不散他心里的烦躁。

“电影看多了吧这家伙……”他低声骂了一句，心里又气又无奈。“我是你领导，跟你说的话是命令，不是跟你打赌玩游戏！真是……有病！”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回头看了看那间暗室。煤油灯的光还亮着，地图上的上海依旧被阴影笼罩。赵碧薇她们还等着营救，76号的枪口还对着他们，现在又多了个添乱的王峰……

麻烦，真是越来越多了。宋之仁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暗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走得更稳，更小心。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尤其是不能让王峰这种人，坏了整个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