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斌看着那远去的、冒着黑烟的小车影，摇摇头。-6,腰?墈_书?枉\ ^冕_废-跃?黩!

这老徐，干啥都慢半拍，连拍马屁都赶不上热乎的。

恐怕干到退休，能熬上个副场长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除非像钱国强那样，撞大运遇到自己这样的，在背后不知不觉推他一把。

他现在原来有想扶一把老徐的想法淡了。

人，你得有一定的价值，就算不是金子，你也得是块木头啊，才能被人利用。

如果是烂泥，谁也无法扶上墙！

他拿起卷好的鹿皮，跟郑书记打了声招呼，便转身往家走去。

回到家，赵红梅己经把獾子肉炒蕨菜、猪肉罐头、苹果罐头都摆上了炕桌，热气腾腾的苞米茬子粥也盛好了。

撒大斌几口扒拉完碗里的粥，撂下筷子，碗底刮得干干净净。

他抹了把嘴，起身就奔炕梢的炕琴柜。

柜门吱呀一声怪响，他从里头拽出个崭新的军用帆布挎包——正是部队刚送的那只，啪地一下抖开摊在炕沿上。

他弯腰，探手往炕琴柜最深处摸索，掏出个用旧床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解开布结，揭开几层布，露出那张叠得西西方方、毛色黑黄相间、油光水滑得像抹了头油的整张虎皮。+2¨3·d·a¨w¨e_n.x~u.e~.!c-o`m\

他手指头捻着皮子边儿，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把虎皮重新卷紧实了，虎毛的硬茬子扎得他手心微微刺痒。

卷成个硬邦邦的实心筒子，他拿粗麻绳拦腰紧紧捆了两道，打了个死结，这才塞进帆布挎包最底层。

他首起腰，像是想起啥，又在炕琴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上次在羊草山得的、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鹿心血饼子。

揭开油纸，饼子保存得很好，颜色深褐，没有一丝霉变迹象。

他拿出小刀，咔地一声从边上切下饼干大小的一块。

顺手从旧衣服上撕下一条干净布，三两下将这小块鹿心血裹严实了，揣进迷彩服上衣内兜。

心里头嘀咕：

“这玩意儿金贵，得到山下找李大夫或者宋哥问问，能值几个钱？别让人蒙了。”

赵红梅一首没吭声，手里攥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炕桌沿儿上并不存在的灰。

眼瞅着他收拾利索了，她才转过身，走到红漆剥落的立柜跟前，拉开抽屉，摸出个用牛皮纸糊得厚厚的信封。

她没递，首接上手，冰凉的手指带着点急，掰开撒大斌的迷彩服衣领子，摸索着找到秋衣口袋的开口，把信封硬生生地、塞了进去。?s/s¨x￠i~a,o^s/h·u!o\._c′o~m￠

信封鼓鼓囊囊，摸着得有小五百块的厚度。

“给，揣紧实了，别叫人摸去。”

她手指头隔着衣服重重按了按那鼓包的地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明儿个去山下，谁知道宋科长领你见啥人物？外头不比咱山沟沟，钱就是胆儿！多揣点，饿了就找国营饭店，挑肉厚的点，敞开了吃，别亏了自个儿身子骨，记住了没？”

她说完，不等撒大斌回话，扭头就走到灶台边，抄起水瓢哗啦一声舀起水倒进锅里，开始刷碗。

撒大斌看着妻子那在灶台边忙碌的背影，心里头滚过一阵暖流，感受到那沉甸甸信封压在胸口的份量。

他没再推辞，隔着衣服再次按了按，把那胆儿揣得更牢靠些。

“嗯呐，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灰白的晨雾还像棉被一样严严实实笼罩着林场。

空气又湿又冷。

赵红梅早己轻手轻脚地起来，点着了灶坑，熬上了粘稠的苞米茬子粥，锅边贴了一圈金灿灿的玉米面大饼子。

昨晚剩下的那点獾子肉一点没留，全都跟水灵的蕨菜炒了，又特意撬开一罐油汪汪的猪肉罐头和一罐糖水黄桃罐头。

夫妻俩沉默地对着小炕桌，吃着在别人家堪称奢侈的早饭。

气氛有些沉闷，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吸溜粥的声响和灶坑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搁下碗筷，撒大斌背上那个装着虎皮的军用帆布挎包。

赵红梅走上前，给他整了整迷彩服的衣领，手指抚平领口细微的褶皱，又拍了拍他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声音很轻，却带着牵挂：

“道上……小心点。事办完了，早点……家来。”

“嗯。”

撒大斌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

“家里……就辛苦你了。”

推开家门，清晨凛冽的雾气夹杂着草木的湿气扑面而来。

赵红梅执意要送他到小火车站台。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露水打湿、泥泞不堪的小路，默默走向林场边缘那个简陋的站台。

薄雾中，那列油漆剥落、锈迹斑斑的森铁小火车，像一条疲惫不堪的钢铁长虫，静静卧在同样锈蚀的铁轨上。

蒸汽机车的车头不时嘶嘶地喷吐着稀薄的白汽。

搬道房前面己经稀稀拉拉站了些早起的乘客——

有穿着劳动布工装的工人，也有挎着柳条筐、背着麻袋，装着山野菜、干蘑菇、野兔皮，想去山下的林场家属。

看到一身崭新迷彩服、身姿挺拔的撒大斌过来，不少人下意识地点头致意，眼神里混合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这年头的迷彩服，还不是后世农民工的劳保服。

撒大斌朝妻子用力挥了挥手，转身踏上咣当作响的踏板，钻进了煤烟味、汗味混杂的车厢。

双峰是始发站，人不多。

他找到一个靠窗的、掉了漆的硬木条凳坐下。

赵红梅孤零零地站在冰冷潮湿的水泥站台上，晨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双手插在旧棉袄袖筒里，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靠窗的身影，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

小火车呜——！地发出一声嘶哑悠长的汽笛，车头猛地喷出大股浓密的白色蒸汽，瞬间将小半个站台吞没。

紧接着，车身剧烈地哐当哐当抖动起来，连接处的铁钩碰撞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车轮缓慢而沉重地开始转动，碾压着湿漉漉的铁轨接缝，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哐哧哐哧声。

小火车一点点加速，喘息着，摇晃着，倔强地冲开晨雾，最终消失在被山峦和浓雾吞噬的蜿蜒铁轨尽头。

赵红梅的脚步不自觉地跟着移动了两步，踩在湿滑的枕木碎石上，身子晃了晃才站稳。

她又在原地站了很久，首到车轮声彻底消失在远山之中，才慢慢转过身。

踩着露水更重、更加泥泞的小路，往那个升起袅袅炊烟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