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礼尴尬一笑,他自幼在父亲的严厉教诲之下长大,向来遵守规矩礼仪、勤于读书,对于婚姻之事悉听父母安排。+求/书-帮^ .哽!芯.最*筷~但是自从十天前受徐修之邀前往徐家观看活字印刷机时,不小心瞧见了那个纤秀身影,自此便感觉心中某一块突然开窍了。
这两天旁敲侧击从徐修那问出他的姐姐想以女子之身做出一番事业以证明巾帼不让须眉后,他更是佩服徐明棠此等骄傲。此外,徐明棠饱学诗书,与他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只是成也傲骨,败也傲骨。他喜欢徐明棠的不服输,但也知道徐明棠怕是一个不想受限于婚姻的人。
他范纯礼并非什么古板之人,倘若徐明棠嫁于他,他此生定好好疼她,不会纳妾,也不会限制反而会全力支持她想做的事。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将此事说与徐明棠听。
而他也不好意思让徐修转达,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罢了罢了,今日纯礼兄你若无事,我们不妨现在便去。”徐修道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徐修确信了范纯礼是个君子,除了有些脸皮薄以外没什么大问题,倘若阿姐嫁于他日后的生活应是幸福美满的,只是此事终究得看阿姐的意思。
“对了纯礼兄,阿姐前些日子对《易》中一些内容不解,而纯礼兄乃是治易大家,因此小弟想拜托纯礼兄可否书写一些治易心得,我转与我阿姐。”
“好好好!我这就去写。”范纯礼闻此言大喜,正要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徐修拉住,“二郎,你这是做甚。”
徐修有些不想和他说话了:“纯礼兄,不是说好现在去看活字印刷机的吗?”
“啊?对对对,你看我太喜欢......太喜欢《易》了,一听到《易》总是容易忘了其他事。^兰~兰`文`茓! *首\发¨”范纯礼不好意思笑道。
临近傍晚,从徐家出来后,二人于街上乱晃。
“以往爹爹哪允许我在外呆这么长时间,这次还真是托了二郎你的福了。二郎你看这满街吃食,想吃什么我请!”范纯礼大手一挥,此时堪称志得意满。
原来刚刚二人拐进徐家后院时,正见徐明棠为一首咏梅诗的尾联发愁,范纯礼恰好灵机一动对了上来。徐明棠见此十分高兴,便招呼二人吃梅花糕以示感谢。
到现在范纯礼还有些飘飘然。
徐修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方一声:“纯礼可是有何好事,怎么如此高兴?”
二人回头,见一位约二十岁左右,面相刚毅的青年。
“子让兄,你怎在此?”范纯礼看清来人大喜,向徐修介绍到,“这位是子让兄,邓州本地人,此次兴建书院,子让家里捐了不少书。”
徐修连忙行礼:“见过子让兄,子让兄无私赠书,令小弟佩服至极。”
“哪里哪里,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在下王谦,字子让,不知这位小兄弟是?”王谦笑着道。
“在下徐修,现如今师从范公。”徐修答道。
“好好好,原来你便是那智斗赵员外的徐修,看来你我将来亦是师兄弟了。此次范公兴建书院,邓州不少年轻俊杰都想入此书院一仰邓公,在下亦是为此准备了不少时间,此次志在必得!”王谦虽面容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但是本人却相当热情,“我应是虚长你几岁,便忝称一声子让兄了。”
王谦继续道,“看二位似是想要去吃饭,不如我再去叫几位朋友,他们也都想入花洲书院聆听范公教诲,大家一起聚一聚多好。+墈¢书!君` _追!最+薪~彰_结`”
徐修看了一眼天色,道:“多谢子让兄好意,只是范公要在每日酉时末考校我课业,今日我与纯礼兄出来时没向范公告假,不如改日,改日子让兄通知我一声,小弟一定奉陪。”
“既是如此,不要误了范公传道才好,我等都是想听范公教诲却听不到,你既有如此机缘定要好好珍惜。改日愚兄登门递请帖还望贤弟不要推辞”王谦笑道。
“一定,一定。子让兄,小弟告辞。”
三人互相作揖,待王谦离去后,范纯礼看了一眼徐修,突然恍然大悟状地笑道:“怕是二郎不仅仅是为了爹爹课业吧,也不好让九娘等太急不是。“
“纯礼兄莫要凭空污人女子清白,此话要是传出去九娘如何自处,我与九娘又如何相处。”徐修恼道。
范纯礼大笑:“我懂我懂,你看我这不是只与你说了吗,你放心。二郎你与我好好讲讲,为兄也是个中老手,让为兄给你指点一番。”
徐修满头黑线:“且不说我与九娘之间确实清清白白,就说纯礼兄你相信自己是这方面的老手吗?”
“不过如果你真的熟于此道,我就保不准哪天与阿姐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提到‘老师家的三哥范纯礼对感情很有经验很是熟练’此事了。“
“诶你这二郎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我何时很有经验了。”范纯礼着急道。
徐修大笑,二人一路争执笑闹,踩着夕阳回到州衙。
回州衙后,二人向范仲淹汇报了对于书院格局的构想。徐修打算在书院中规划一个用碎石头围起来的大花坛和绿化带,花坛只种花,绿化带主要种花草,赏心悦目。范纯礼也认为有一处花团锦簇的坛子可以让书院更有活力。
正在练琴的九娘亦是对此想法感到新奇,见三人都一致同意,范仲淹也认为或许千篇一律的亭台楼阁中有此突破常规的花坛也是一种暗合天道之意。
于是,尽管这花坛怎么看怎么与书院不搭,但是其还是被保留在了设计图之上。
范仲淹最终敲定学规、教育制度等之后,书院终于是于邓州东南百花洲开建,平时范纯礼便位于工地监督修造事宜。
范纯礼走后,徐修将白日读书时一些困惑不解处拿出来向范仲淹和九娘请教,对于不是很难的问题,范仲淹都是让九娘回答,这样一个做老师,一个做学生,却都可以有所增益,正所谓“教学相长也”。
疑问得到解答后,徐修翻阅书籍,加深印象,韩云韶则继续抚琴。
徐修突然合卷叹息:“老师常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学生如今可算悟了,昨夜读《论语》‘不亦说乎’,竟把‘说’字解作‘睡’意,难怪总觉圣贤体谅我们日夜苦读。”
一旁侍立的韩家嬷嬷的念珠顿住,范仲淹书写公文的笔尖也略微停滞,他用镇纸轻叩书案,眼底带着笑意。
读书苦闷,徐修时常想出些歪理来缓解气氛,范仲淹对此也是不恼。
正在练琴的韩云韶指尖划过琴弦,奏出徵音:“徐家哥哥这解经法倒是新奇,倒让我想起《九章》里‘凫雁相逢’题。”
韩云韶忽然以袖掩口,学老学究般摇头晃脑“‘今有凫起南海七日至北海,雁起北海九日至南海,问:徐郎解经何时能追上九娘?’”
范仲淹大笑:“徐郎,你何时学问能追上九娘啊。”
徐修拍案惊起,袖口却不小心扫翻砚台:“这题学生知道!当取凫雁日行里数,求其相向而行......
打翻的墨汁不小心染到桌上《诗经》和徐修衣服上,他大急:“哎呀!‘青青子衿’染作‘玄裳’了!”
韩云韶佯装正色递帕:“徐郎莫急,《周礼》有云‘君子玄端而居’,这‘玄裳’倒合了范翁翁前日教的礼制。”
韩云韶忽闪着杏眸道:“只是《毛诗传》说‘青青,学子纯色也’,如今怕要改注‘墨染方显勤勉’?”
这时,韩家嬷嬷重重咳嗽,韩云韶立即端坐抚琴,奏《鹿鸣》以掩笑意。
范仲淹却是兴致不减,提笔在溅墨处题跋道:“善!此页当钤‘墨耕’印。”
他转头瞥向徐修:“二郎可知《郑风》‘子衿’篇,毛公注‘青领,学子之服’,孔疏却说‘齐地有染青之术’?”
徐修亦是笑着道:“谨遵老师教诲。”
范仲淹咳嗽一声,肃容道:“好了,嬉笑需有度。”
徐修忙躬身称是,韩云韶琴音转《猗兰》,琴声飘荡出窗外,惊得枝上鸟雀齐飞,盖住了刚刚在窗外偷听的范纯礼悄悄溜走的身影。
范仲淹看着这两位颇喜爱的晚辈,再想到窗外偷听的自己的儿子,这小子,还得教教他什么是礼法。不过礼法归礼法,他终于知何为“天伦之乐”。
这位为大宋辛苦半生,晚年却数州飘零的相公,终于感到安定了。
他想起了徐修前两天说过的自称从某本书中看来的一句诗。
此心安处是吾乡。